九霄鳴瑞斗彩宴。

開宴當日，京城沸騰。

會場設在皇城西苑，高臺聳立，彩旗獵獵。能入此宴者，非富即貴，尋常百姓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遠遠聽著飄出的絲竹聲，想象著里面的盛況。

沈硯和公孫離站在會場外，望著那森嚴的守衛和層層查驗的關卡。

“這陣仗可真是不小。”公孫離乍舌，“知道的是斗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科舉呢。公子你瞧你瞧，連雞爪子都要查三遍，生怕有人作弊。”

“南楚的這位陛下明察秋毫，如果把心思放到朝政上或是位明君。”沈硯饒有興致地掃過入口處。

幾個侍衛正抓著一只羽毛鮮亮的斗雞，掰開它的爪子仔細檢查，甚至用銀針試探爪縫，看是否藏毒。

不遠處，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被禁軍拖走，面如死灰。他的斗雞爪子上纏著細鐵片，被查出來后，直接以“欺君之罪”打入天牢。

“硯公子。”

主仆二人正在看熱鬧，岳文舉遠遠跑過來。

“都安排好了？”沈硯問。

“按照公子的吩咐，漕幫兄弟已經散在城中各處，應備之物均已備齊。另外……”岳文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朱雀，您……您是準備喚醒朱雀嗎……”

自從目睹天狗吞月逐星后，他再未感受到體內火種的躁動。這幾日一直都想問問沈硯，可岳擎蒼和萊陽王杵在那，想見多有不便，今日才終于尋到機會。

“朱雀一旦復蘇，你就會死。”沈硯看著岳文舉，“是怕了么？”

“不是，我是擔心有什么變故。”岳文舉手聲音微顫，眼中帶著不安，手掌不自覺地按在丹田處。

“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了，只要能讓朱雀大神復蘇，什么代價我都能承受。”

“走吧，跟我進去。”

沈硯帶著公孫離和岳文舉，走到入口出示邀請函，邁步進了會場。

會場里是常規的斗場布局，中間是一個奢華的黃金琉璃臺，四周是一圈圈的桌案。能進場入席的人，非富即貴。

京城的權貴們未必都喜歡斗雞，但這種彰顯身份的場合，沒有誰希望被排除在外。

正位是三層高臺，是皇帝與世家豪門的席位。

第三層是皇帝與嬪妃的位置。沈硯拿到的邀請函，被安排在了第二層。

沈硯帶著公孫離和岳文舉，由太監引導。剛剛落座，側方就傳來一聲冷哼。

“這位就是近來名動京城的‘硯公子’？”

首輔徐階負手而立，身后跟著幾名文官，目光陰沉地盯著沈硯。

徐元時本來前途無量，卻在赤水河大敗。不但被流放，還受了不可恢復的重傷。

徐階堅信岳擎蒼在背后搞鬼，可這不代表他就會忽視其他人。首輔大人查來查去，最終也是查到沈硯頭上。

這個突然出現在京城，卻能讓岳擎蒼和萊陽王都恭敬相待的“江湖人”。

“這位大人是哪一位？”沈硯不認識徐階。

“老夫徐階，內閣首輔，赤水羽林主帥徐元時是老夫不成器的孫子。”老首輔冷笑，“還要感謝硯公子，替老夫管教孫子。”

“哦。”沈硯恍然，“不用謝。”

“聽說硯公子手段通天，竟能將大量黑火帶入京城，炸平康王府卻置身事外。”徐階沒有動怒，只是話里藏刀。

“老夫很感興趣，今日這斗彩宴，公子又準備如何‘大顯神通’？”

沈硯還未開口，萊陽王已從后方走來，笑意盈盈：“徐閣老年紀大了，糊涂了。硯公子是本王貴客，今日只是來看個熱鬧，何來‘神通’一說？”

“呵呵。”徐階瞇起眼，“老夫確實糊涂了，竟然不知王爺何時將大將軍納入麾下。”

“大將軍定然不喜歡這種說法。”萊陽王輕笑。

岳擎蒼原本也想進來的，但他向來不屑斗雞宴，建炎帝也怕他搗亂掃興，以至于被禁軍攔在了外面。

“徐閣老。”沈硯看了眼徐階，“令孫當時未盡聽勸，今日也想勸您一句。此處終歸是斗場，兵兇之地。您這個年紀，還是不要湊這個熱鬧比較好。”

徐階臉色驟變：“你威脅我？”

“是尊重閣老。”沈硯打量徐階，“閣老年近八旬，依然鞠躬盡瘁。和岳大將軍一樣，我尊重您。”

徐階死死盯著沈硯，最終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硯公子，康王來了。”萊陽王提醒沈硯。

沈硯側頭觀望。

建炎帝高居主座，身旁是嬪妃和皇子，而康王則坐在另一側，面帶微笑，似乎完全忘了王府被毀的事。

除了嬪妃皇子之外，只有他上了三層，還坐在了皇帝身邊。

“康王在陛下身邊……陛下會有危險么？”萊陽王問。

“在哪都一樣。”沈硯轉過頭，看向斗場。

萊陽王微微皺眉。

他已經給沈硯創造了很好的機會，但沈硯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看這位公子的意思，像是真是來看斗雞的。

“硯公子，久仰。”康王在三層高臺，遠遠地舉杯示意，笑容和煦。

沈硯抬眸，與康王對視一瞬，忽而笑了：“見過康王爺。”

兩人遠遠地互相致意，就像相識的老友。

萊陽王眼神在兩人身上打量。

建炎帝此時已宣布斗雞開始，場中歡呼雷動。

一對對的斗雞放上擂臺，蹦蹦跳跳地廝殺起來。

一時間羽毛亂飛，鳴叫不斷，場中權貴大聲喝彩。

而與此同時，沉寂許久的大衍天機羅盤上，也漸漸有了動靜。

朱雀圖騰亮起微光，隨著雞鳴越來越盛。似乎在醞釀著什么東西，要沖破羅盤的束縛。

沈硯卻好像沒看見一樣，只津津有味地看著斗雞場。

康王也在手舞足蹈的助威吶喊，可眼神卻一直撇著沈硯，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昨日，他很怕。

整個王府灰飛煙滅，自傲的力量無法施展。

那個年輕的青衣公子，似乎是真正的神明。

但是現在，他不怕了。

因為徐先生消除了他的恐懼，讓他看到了京城下面隱藏的事物。

他會成為神。

比那個青衣公子更強大的神。

今天這場盛會，是他成神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