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遇春盤算片刻,說道:“這口大紅棺木太扎眼,肯定要遮掩一下,我打算先扮作商隊,小寧和大江的尸首不能就那么扔在馬車上,等到了前面鎮上,買一副棺木,先委屈他們擠一擠,到時咱們兵分兩路,做一個陰陽鏢。”
頓了頓又道:“主要是眼下這段不好走,到青龍城之前地域狹窄,能通馬車的總共就這么兩條路,過青龍城后就開闊了,八九條路都能往北,若果然又有人劫鏢,到時就不容易找到咱們。”
何鏢頭贊許道:“少鏢頭思慮周詳,從眼下情形看,這番計劃已是最優,只是……”說到這里欲言又止。
陸遇春道:“何鏢頭是長輩,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何鏢頭道:“或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人了,我在想,徐家既然不是等閑之輩,怎么不自己將靈柩送到北茂,反而來雇咱們的鏢。”
陸遇春臉色凝重道:“何鏢頭的意思是……他們故意做局?”
何鏢頭搖頭道:“做局倒不至于,都在朱雀城里混飯吃,咱們廣通鏢局也不是好惹的,他們祖上又是外來戶,應該沒這膽子算計咱們,我是擔心他們打了一手好算盤,順利將靈柩送到自然相安無事,可若咱們丟了鏢,說不定索要賠償時會獅子大開口,這尸首值多少錢可不好說。”
陸遇春皺眉道:“若真丟了鏢,到時無法商議妥當,自然要找個中人說事,正如何鏢頭所說,咱們廣通鏢局沒那么好欺負,不會任由他們敲詐勒索。”
何鏢頭點頭道:“這都是后話,或許是我想多了,說不定人家只是騰不出手,又或者只是面上孝順,不想親身涉險,咱們還是先顧眼前,這鏢既然已經接了,便要不遺余力做好。”
兩人又討論了一些之后走鏢的細節,耿鏢師帶人清理完痕跡回來,留在營地的人也已挖了個大坑將那些女人尸首掩埋。
本以為順風順水的一趟差事,忽然冒出劫鏢的,眾人已沒之前的輕松心態,都繃緊了心里那根弦,沒什么睡意,只有徐管事又受了場驚嚇,約莫耗費精神太多,本來還在有一搭沒一搭跟人說話,這時已經睡著。
陸遇春派了兩個身有武功的鏢師去放哨,叫他們留意是不是又有可疑人物打路上經過。
營地上也不再點起篝火,不過天氣不錯,星月掛空,又是一片空地,沒樹木遮擋光線,四下里倒也十分明快。
何鏢頭看了眼王順,此刻才找到機會,對陸遇春道:“少鏢頭,這次能有驚無險,我覺得首功當屬王順。”
眾人聞言都面露好奇,王順平日什么德性,各人心里都有數,不知道何鏢頭為什么這么說。
陸遇春也好奇問道:“怎么回事?”
何鏢頭把經過講了一遍,眾人聽完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王順竟然還有這種膽量,仔細回想先前局勢,若那個大師姐偷襲何鏢頭成功,那么雙方面臨的局面就要對調,這么看來,倒也的確是毋庸置疑的首功。
陸遇春也大出意料,他以前很不喜王順為人,但父親說過,不能以一成不變的眼光看人,由衷贊道:“王順好樣的,回去我親自向總鏢頭請賞,以后再接再厲,只要盡職盡責把事做好,鏢局必不會虧待。”
其他幾個鏢師也都交口稱贊,頗有些另眼相看。
王順自加入鏢局以來,受人夸贊加起來都沒眼下多,心花怒放,卻連連擺手,無論神態還是言語,一點不像立了大功,反而低三下四像犯了大錯。
眾人看在眼里,登時又心生鄙夷,均想居功自傲固然令人生厭,可這也太狗肉上不了桌,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難脫阿諛諂媚的小人本性。
卻不知他是心虛,不敢表現出春風得意是怕刺激到大福,若大福后悔說出實情,不僅一場功勞竹籃打水,免不了還要受通責罰。
陸遇春看向當時在場的另一個趟子手,說道:“青松也相當不錯,一直找機會騷擾敵人,回去我一并向總鏢頭請賞。”
王青松的表現其他幾位鏢師是親眼看見了的,更加不吝贊美之詞。
王青松的回應就令人舒服的多,很有分寸謙虛了幾句。
陸遇春見劉東流一言不發,心想當時沒上場的就他們三個,其他兩個都立了功,他卻沒什么作為,莫不是覺得自己有點廢物?
伸手拍了拍劉東流肩膀道:“大福,你第一回跟鏢,碰上這場面沒嚇蒙就已經很不錯,何鏢頭不是已經開始教你武功了么,日后必有施展拳腳的機會。”
何鏢頭老臉一紅,自己給自己緩解尷尬道:“少鏢頭要這么說,那我寧愿大福永遠沒施展拳腳的機會。”
魏鏢師笑道:“何鏢頭說的對,以后咱們每趟鏢都順順當當,施展什么拳腳。”
眾人紛紛笑臉附和。
卻聽劉東流道:“大少爺,大伙都以為那伙人劫鏢是為了報仇,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換做以前,沒人會在乎一個小廚子的看法,如今卻不知不覺中已很看重他的意見,眾人不約而同身體前傾,等他往下說。
劉東流道:“咱們放棄官道改走小路是臨時起意,她們怎么知道咱們的路線?”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對呀,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應該去官道上追才對,怎么跑這小路上來了?
一名鏢師想了想道:“或許她們先去官道上找過,沒找到才轉到這唯一一條能通馬車的小路上來。”
劉東流道:“那轉到小路上應該是往回兜才對。”
眾人一愣,心想對呀,官道上沒追到咱們蹤跡,轉到小路就應該往回兜,那應該打北邊過來才對,怎么會是南邊?
一群人臉色不由凝重起來,都在心里琢磨其中原由,卻怎么都琢磨不透,過了半晌何鏢頭才道:“大福,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劉東流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起初只是本能覺得不對,但究竟是哪里不對,剛才才捋明白,都怪大妹夫的劍太快,否則還能問問那位小姐。
陸遇春道:“大福,那照你看咱們該怎么辦?”
他一問,其他人也都看向劉東流,等他出個主意。
劉東流道:“究竟怎么回事,知道的人死的太快,咱也就弄不明白……”
話沒說完,眾人齊齊看了陸遇春一眼,陸遇春臉一紅,梗起脖子打斷他道:“既然覺得不對勁,你怎不早說?”
不等劉東流說話,眾鏢師已紛紛道:“少鏢頭,先讓大福把話說完。”
劉東流接著道:“究竟怎么回事,知道的人都死了,咱也弄不明白……”
眾人不由自主又看了陸遇春一眼。
陸遇春眼角一抽,懷疑這小子是故意的,不過總算忍住沒再說話。
劉東流續道:“但有件事咱能干,既然都覺得不可能有人來劫一口棺材,結果真有人來了,我覺得就有必要看看棺材里裝的究竟是不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