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玉琮長生

江水在耳膜凝結成琥珀時，蘇晚看見了祖母搗藥的銅臼。

她沉在泛著熒光的江底，數以萬計的中藥蓮花正在溶解。那些印著克隆編號的花瓣化作血色絲絳，纏繞著矗立在淤泥中的青玉棺槨。棺蓋上“璇璣“二字滲出汞珠，在她腰間胎記灼出北斗七星的烙印。

“阿姐...“

蘇暖的聲音突然從玉棺內傳來，帶著水波震顫的失真。蘇晚的銀鐲在暗流中重組為分水刺，卻在對上棺內人影時轟然碎裂——躺在千年沉香上的少女穿著她遺失的碎花裙，腕間紅繩系著半塊殘缺玉琮。

“這才是初代實驗體。“顧承淵的聲音貼著脊骨傳來。他懸浮在江水中，敞開的胸腔內機械心臟泛著幽藍，天樞星位置的空缺正與玉琮裂痕吻合。

蘇晚的銀針刺向他咽喉，卻在觸及皮膚時熔成液態金屬。那些銀色液滴墜向玉棺，竟在沉香木表面蝕刻出《青囊秘錄》失傳的續命篇。當她看清“以琮為引，七星換命“的字樣時，整座江底突然亮起星圖。

“你父親剖開三百具古尸才找到這個。“顧承淵的指尖劃過玉棺銘文，那些篆字在觸碰中重組為基因序列，“北宋煉氣士的永生實驗，才是顧氏所有研究的起點。“

玉棺內的少女突然睜開眼，瞳孔是破碎的太極圖。蘇晚看見她鎖骨下的紅斑裂開，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發光的孢子。當這些孢子附著在沉香木上時，整具棺槨開始生長出龍腦香樹的根系。

“小心呼吸。“蘇暖的幻影出現在樹根間隙，機械義肢正在剝落皮膚，“他在蜃樓系統里藏了...“

江底突然卷起漩渦。顧承淵拽著蘇晚撞進玉棺，沉香氣味瞬間具象化為無數記憶碎片——她看見五歲的自己被綁在實驗室，父親將玉琮碎片植入胎記；二十年前的顧承淵還是個研究員，頸后新月疤痕尚未被機械覆蓋。

“現在我們是共犯了。“顧承淵的機械心臟突然彈出芯片，插入玉琮缺口的瞬間，整株龍腦香樹綻放出血色花苞。每個花苞里都蜷縮著蘇暖的克隆體，臍帶連接著樹根處的青銅編鐘。

蘇晚的胎記突然灼燒起來。她撕開衣襟，發現朱砂紋路正轉化為某種古老星圖，天樞星的位置對應著顧承淵心臟的空缺。當她的手按上那片冰冷機械時，整株龍腦香樹發出編鐘悲鳴。

“你終于想起來了。“顧承淵的呼吸在玉棺內凝結成霜，“當年是你親手啟動的爆炸。“

記憶如毒蛇撕開封印。蘇晚看見七歲的自己按下紅色按鈕，父親在火焰中舉起玉琮微笑。而少年顧承淵抱著瀕死的初代蘇暖，將她的意識上傳至量子服務器——那臺機器的核心正是此刻棺中的沉香料。

江面傳來爆炸的悶響。玉棺突然豎立，蘇晚在失重狀態下抓住青銅編鐘的甬。當她看清鐘體內壁的銘文時，銀鐲自動重組為破譯密鑰——那些云雷紋竟是用納米級手術刀痕刻成的摩斯密碼。

“不要！“顧承淵的警告被鐘聲淹沒。蘇晚的密鑰插入鐘鈕瞬間，整株龍腦香樹化作數據流消散。江底升起十二根青銅柱，每根都綁著不同年齡段的顧承淵尸體，他們的心臟位置統一鑲嵌著玉琮碎片。

初代蘇暖的克隆體突然睜開第三只眼。那只機械義眼投射出全息影像：2023年4月7日，父親在爆炸前將真正的蘇暖推入冷凍艙，艙門閉合前少女鎖骨下的紅斑已經結晶成顧氏LOGO。

“你妹妹是第一個成功品。“顧承淵的機械手指穿透水幕，握住漂浮的玉琮，“而你是唯一的鑰匙。“

蘇晚的胎記突然裂開，玉琮碎片從血肉中浮出。當碎片與顧承淵手中的殘塊結合時，黃浦江底亮起星圖，北斗七星的軌跡直指顧氏集團地下十八層的黑匣子。

青銅柱突然活化。那些死去的顧承淵們掙脫鎖鏈，胸腔玉琮碎片化作兵器。蘇晚在圍攻中扯斷初代克隆體的臍帶，淡藍色血液在江水中凝成父親的手寫體：【當歸勿歸】

“小心蜃樓！“蘇暖的尖叫從玉琮內部傳來。蘇晚翻身躲過青銅劍的劈砍，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正在晶體化。那些七彩棱柱順著血管蔓延，與顧承淵心口的水晶簇產生共鳴。

玉琮突然發出塤的悲鳴。所有攻擊者瞬間停滯，他們的機械心臟同步閃爍著蘇暖的腦電波頻率。蘇晚趁機游向最近的青銅柱，發現柱身刻著三百年前煉氣士的遺言：【長生非藥，在劫難逃】

顧承淵的機械臂穿透她左肩時，玉琮突然迸發強光。蘇晚在劇痛中看見自己的鮮血染紅玉琮紋路，那些古老溝壑竟與現代基因圖譜完美重合。當光芒達到頂點時，整條黃浦江開始倒流。

“你打開了潘多拉...“顧承淵的話語被時空扭曲。蘇晚墜入江底突然出現的青銅門，門后是漂浮著無數藥柜的虛空。每個抽屜都在滲血，標簽寫著不同克隆體的死亡時間。

虛空中央的青銅丹爐突然炸裂。二十年前的蘇暖從爐灰中站起，手中的水晶匕首正是顧承淵缺失的心臟部件。當她將匕首刺入蘇晚胎記時，整個蜃樓系統開始崩潰。

“阿姐要記住...“少女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電子當歸系統就是...“

爆炸的氣浪掀飛后半句話。蘇晚在現實與虛幻的夾縫中墜落，看見顧承淵正在量子服務器前更替軀體。那些被遺棄的肉身堆積成山，每個都帶著新月疤痕，而最新的那具身體正緩緩睜開眼睛——那分明是父親年輕時的面容。

“歡迎回家。“新生的顧承淵抬起機械義肢，指尖旋轉著蘇暖的腦芯片，“現在輪到你來當玉琮的祭品了。“

蘇晚的銀針暴雨般射向服務器核心，卻在半空凝成中藥結晶。當她扯下頸間紅繩綁住玉琮時，整座虛空突然收縮成朱砂痣大小，在她腰間胎記處燙出北斗七星最后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