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機械降神

七個培養艙同時爆裂時，莫青以為自己會死。

高濃度培養液像炮彈一樣噴射而出，撞在金屬墻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莫青本能地抬起右臂遮擋——盡管那條手臂也已經半結晶化——卻看到陳默的機械左臂瞬間變形，展開成一面弧形護盾擋在兩人面前。

“躲到我身后！“陳默的吼聲夾雜著電子雜音。

莫青踉蹌著后退，結晶化的左腳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的左半邊身體幾乎完全透明了，能清晰看見骨骼內部流動的藍色光點正與某種黑色物質激烈對抗，像兩群廝殺的微生物。

第一代骨語者——那個全身機械化的老人——從破碎的培養艙中緩緩站起。莫青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除了面部殘留的一小塊人類皮膚外，整個身體都是由某種黑色金屬構成的，關節處伸出數十條細如發絲的金屬觸須，像活物一樣在空中扭動。

“載體......合格......“

老人的聲音像是從生銹的管子里擠出來的，每個音節都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他的機械眼——沒有瞳孔，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鎖定了莫青的結晶左手，那只手現在還嵌在水晶心臟里。

陳默的護盾突然變形，伸出三根炮管：“老師，別逼我動手。“

老人沒有理會。他抬起右手，那些金屬觸須突然暴長，像鞭子一樣抽向陳默。護盾自動攔截，但觸須靈活得不可思議——它們繞過防御，直接刺入陳默的機械左臂。

“警告！系統入侵！“陳默的機械眼閃爍紅光，左臂開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變形，“莫青！跑！“

莫青想幫忙，但自己的狀況更糟——水晶心臟正通過相連的左手瘋狂抽取他的能量，藍色光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黑色物質趁機占領更多“領土“。他的右腿突然失去知覺，低頭一看，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膝蓋。

“不......能......跑......“老人一字一頓地說，金屬觸須完全控制了陳默的左臂，“載體......必須......完成......“

陳默臉上青筋暴起，右手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槍：“那就......一起死吧！“

槍口不是圓形，而是五邊形的，發射時沒有火光，只有一圈藍色波紋擴散開來。波紋觸及老人身體的瞬間，那些黑色金屬表面突然浮現出無數人臉——痛苦扭曲的、尖叫的、哭泣的——像被囚禁的靈魂終于找到了出口。

“啊......！！“老人第一次發出慘叫，機械身體劇烈顫抖，“你......怎么會有......“

“靈魂震蕩彈。“陳默喘著粗氣，右手機械地裝填第二發，“專門對付意識竊取者。“

趁老人受創的間隙，莫青用盡全力想拔出左手，卻發現整條手臂已經與水晶心臟長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那些黑色物質正順著連接處向他體內蔓延，像墨水注入清水般迅速污染藍色光點。

“陳默！“莫青嘶吼著，“它在感染我！“

陳默轉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該死！“他試圖沖過來，但老人的金屬觸須再次活躍起來，像鐵鏈一樣纏住他的雙腿。

“來不及了......“陳默咬牙，突然將槍扔給莫青，“接住！對自己左手開槍！“

莫青用尚能活動的右手接住槍，卻猶豫了——對準自己的手開槍？瘋了嗎？

“快！“陳默被觸須拖倒在地，“那是唯一能阻斷連接的方法！“

老人已經恢復過來，黑洞般的眼睛轉向莫青：“愚蠢......抵抗......無用......“他的胸口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跳動的黑色核心，“我們......終將......合一......“

莫青抬起槍，卻發現自己無法扣動扳機——不是心理障礙，而是右手手指也開始結晶化了。絕望之際，他的齒輪右眼突然捕捉到房間角落的異常：一小塊白色物體正從通風管道里鉆出來。

是林夏的骨雕！

準確地說，是縮小版的骨雕，只有巴掌大，但動作靈活得像只貓。它沿著墻根快速移動，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直奔水晶心臟底部。

“林......“莫青剛想出聲，骨雕突然抬頭，用空洞的眼窩“瞪“了他一眼，示意安靜。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金屬觸須像雷達一樣掃向角落。骨雕立刻靜止不動，完美偽裝成一塊普通骨頭。

“莫青！“陳默的吼聲拉回他的注意力，“開槍！現在！“

莫青再次嘗試扣動扳機，這次結晶蔓延到了手腕，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老人發出勝利般的金屬笑聲，邁著沉重的步伐向他走來。

“載體......完成......“

就在老人距離莫青只有三步遠時，骨雕突然暴起！它像子彈一樣射向水晶心臟底部，用尖銳的指骨在某個特定位置狠狠一戳。

“咔嚓“一聲脆響，水晶心臟表面出現一道裂縫。

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所有顯示屏同時爆出雪花噪點。老人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嘯，金屬身體像短路一樣抽搐起來。更驚人的是，莫青的左手終于從水晶心臟中松脫了——雖然代價是手腕以下全部斷裂，碎成了藍色晶體粉末。

“不......！！“老人瘋狂地撲向水晶心臟，金屬觸須試圖堵住裂縫，“我的......計劃......“

骨雕趁機跳到莫青肩上，用指骨在他耳邊快速敲擊出一串密碼般的節奏。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解碼，轉化為意識中的聲音：

【最初之骨是牢籠，不是武器。它囚禁的是第一代自己。】

莫青瞪大眼睛，看向正在崩潰的老人：“他是......囚犯？“

骨雕點點頭，繼續敲擊：【他竊取太多意識，系統將他封印在機械體內。】

陳默掙扎著爬起來，左臂已經完全變成黑色：“莫青！別信它！林夏早就被感染了！“

骨雕突然跳下莫青肩膀，在地面上快速劃出幾個字：【陳默說謊】

莫青看看陳默，又看看骨雕，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分不清誰在說真話。左手斷裂處的劇痛讓思考變得困難，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胸口，藍色光點節節敗退。

老人終于穩住了水晶心臟的裂縫，轉身面對莫青：“現在......完成......融合......“

金屬觸須像毒蛇一樣襲來，莫青想躲，但結晶化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就在觸須即將刺入他胸膛的瞬間，骨雕再次行動——它跳起來，用全身重量撞向地上的靈魂震蕩槍。

槍滑到莫青腳下。

千鈞一發之際，莫青用盡最后的力氣抬起右腳，踩下扳機。

藍色波紋以他的腳為中心擴散開來，觸及老人身體的瞬間，那些金屬觸須像被燙到的章魚一樣蜷縮起來。更驚人的是，莫青體內的黑色物質也開始退縮，藍色光點趁機收復失地。

“啊......！！“老人踉蹌后退，撞在水晶心臟上，“不可能......載體......怎么會......“

陳默趁機撲上來，用尚且正常的右手撿起槍，對準老人的黑色核心：“結束了，老師。“

槍響。

沒有火光，沒有硝煙，只有一圈更強烈的藍色波紋直接命中老人的胸口。黑色核心像玻璃一樣碎裂，露出里面最恐怖的東西——無數縮小的人臉，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發出無聲的尖叫。

“看到了嗎？“陳默喘息著說，“這就是他竊取的意識，七萬三千六百五十四個受害者的記憶。“

老人跪倒在地，機械身體開始崩解。最后時刻，他抬頭看向莫青，黑洞般的眼睛居然流露出一絲人性：“救......救他們......“

然后他徹底散架了，變成一堆冒著黑煙的金屬零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零件還在微微蠕動，像是有獨立生命一般。

莫青癱坐在地，結晶化暫時停止了擴散，但已經覆蓋了百分之七十的身體。他看向肩上的骨雕：“現在......怎么辦？“

骨雕還沒回應，陳默先開口了：“完成融合。“他指著水晶心臟，“你是唯一能承載最初之骨純凈代碼的人。“

“但那意味著......“

“完全結晶化，是的。“陳默的機械眼閃爍著，“但你會成為真正的守護者，而不是像第一代那樣的竊取者。“

骨雕突然跳到莫青胸口，用力敲擊：【別信他】

莫青看向陳默：“林夏說你撒謊。“

陳默的表情變得復雜：“她不是我認識的林夏。“他指著骨雕，“那只是林夏殘留的執念，被最初之骨具現化了。“

骨雕激烈地搖頭，又在地面寫字：【最初之骨是牢籠，他想釋放囚犯】

莫青越來越糊涂了：“什么囚犯？“

陳默突然舉起槍對準骨雕：“夠了！“他扣動扳機，骨雕瞬間跳開，原地的金屬地板被藍色波紋燒出一個洞。

“你干什么？“莫青震驚地看著陳默。

“它在誤導你！“陳默的機械左臂已經完全變黑，正不受控制地抽搐，“聽著，最初之骨確實是牢籠，但囚禁的是那個東西——高維入侵者！第一代想釋放它換取永生！“

骨雕躲在莫青身后，快速寫字：【他在融合第一代的意識】

莫青這才注意到陳默的左臂和老人崩解前的狀態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他說話的方式開始變化，偶爾會帶上老人那種金屬摩擦聲。

“時間不多了......“陳默——或者說正在變成別的什么的陳默——艱難地說道，“你必須......在我完全被感染前......完成融合......“

骨雕突然爬上莫青的肩膀，用指骨在他耳后寫了一個坐標。

【去找7.0】

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記錄下這個位置——就在實驗室下層，某個隔離艙里。

陳默突然跪倒在地，機械左臂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掐住他的脖子：“快......走......“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他......來了......“

莫青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結晶化的身體像生銹的機器一樣嘎吱作響。他最后看了一眼陳默——那個曾經救過自己的人現在雙眼都變成了黑洞，嘴角扭曲成不似人類的笑容——然后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跑去。

身后傳來陳默最后的吼聲，夾雜著金屬摩擦聲：“記住！不要相信任何——“

聲音戛然而止。

莫青不敢回頭。他沿著走廊艱難前行，骨雕像指南針一樣在他肩上指引方向。走廊盡頭是一扇標著【高危隔離】的金屬門，門鎖系統已經被破壞，露出一條縫隙。

莫青用殘余的右手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停滯——

隔離艙中央懸浮著一個培養艙，里面漂浮著個熟悉的身影：他自己。

準確地說，是某個版本的他自己。這個“莫青“看起來更年輕，全身沒有任何變異特征，胸口貼著標簽：【莫青7.0·純凈載體】。

骨雕跳下肩膀，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擊。培養艙緩緩開啟，里面的“莫青“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完全正常的、人類的眼睛。

“你終于來了。“7.0微笑著說，“我等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