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機械骨語者

那只手是機械的。

莫青在意識模糊間感覺到金屬手指陷入肩膀的觸感——冰冷、精確、不容抗拒。下一秒，他像條被釣起的魚一樣被拽出崩塌的骨林，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林夏的骨雕被無數墜落的骨刺掩埋。

“呼吸。深呼吸。“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伴隨著某種機械運轉的嗡鳴。莫青下意識照做，結果吸進滿口帶著鐵銹味的空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金屬臺子上，頭頂是無影燈刺眼的白光。

“肺功能正常，神經反射存在。“男聲繼續道，這次帶著點電子音效，“看來核心代碼保存完好。“

莫青想坐起來，卻發現全身像灌了鉛一樣沉。他勉強轉動脖子，看到自己左臂已經完全結晶化，透明的骨骼內部流淌著熒光藍色的液體。更可怕的是，那些結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肩膀蔓延。

“別亂動。“一張臉突然出現在視野里，“結晶化超過心臟位置就真沒救了。“

那是張半機械半人肉的臉——右半邊是正常的亞洲男性面孔，左半邊則是裸露的金屬骨架，一只機械眼閃著紅光。男人看起來四十出頭，沒被機械改造的右眼眼角有深深的魚尾紋。

“陳默，第九代骨語者。“男人簡短地自我介紹，同時用機械左手往莫青胸口貼電極片，“也是目前已知唯一沒被感染的。“

莫青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白硯......林夏......“

“死了，或者比死更糟。“陳默的機械手指在控制臺上快速敲擊，“骨林崩潰時87%的感染者恢復了意識，但他們的骨骼變異是不可逆的。“

莫青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這是個半實驗室半監控中心的空間，墻上掛滿了顯示屏，顯示著世界各地主要城市的實時畫面。紐約時代廣場上，人群驚慌失措地奔跑，有些人邊跑邊抓撓自己的皮膚，仿佛下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全球變異率回落到65%，但核心程序還在運行。“陳默調出一個全息投影，顯示著復雜的神經網絡圖，“最初之骨的核心代碼在你體內，所以系統現在處于無主狀態。“

莫青艱難地抬起結晶化的左手：“這個......會擴散到全身？“

“理論上，是的。“陳默的機械眼紅光閃爍，“但你比較特別。“

他按下某個按鈕，天花板降下一個環形掃描儀，對準莫青的胸膛。投影畫面立刻切換成莫青體內的骨骼結構——那些結晶化的部分內部流動著純凈的藍色光點，與他在骨林里打碎的那塊純凈水晶一模一樣。

“最初之骨的核心代碼。“陳默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激動，“沒有被污染的原始版本。“

莫青突然想起林夏臨死前的話：“她說......最初之骨是疫苗......“

陳默的機械手指突然停在空中。他轉向莫青，右眼瞳孔微微擴大：“她真這么說的？“

莫青點點頭，結果脖子上的結晶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嚇得他立刻不敢動了。

“有意思。“陳默走向房間另一端的保險柜，“看來林夏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

保險柜門打開時噴出一股冷氣。陳默從里面取出個金屬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莫青身邊。盒子開啟的瞬間，莫青的結晶左手突然劇烈發光，里面的藍色液體像沸水一樣翻騰起來。

“反應很強烈啊。“陳默挑眉，“看來匹配度很高。“

盒子里是一塊巴掌大的骨片，上面刻滿了微型代碼。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對焦，看清了最上面一行字：【疫苗載體計劃·莫青7.0】。

“這是......“

“你的設計圖。“陳默將骨片放在莫青胸口，“準確地說，是第七次迭代版本。“

骨片接觸皮膚的瞬間，莫青眼前炸開無數記憶碎片——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來自某個更高維度的視角：他看到地球被某種無形的網狀結構包裹，網上爬滿了黑色的“病毒“；看到遠古時期的人類用某種儀式將骨骼改造成量子計算機；看到自己和白硯在無數個時間線上重復同樣的實驗......

“最初之骨不是病原體。“陳默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它是遠古人類制造的防火墻，用來阻擋高維入侵。“

記憶碎片突然切換到一個陌生的實驗室場景：自己和白硯站在某個設備前，屏幕上顯示著“疫苗載體計劃“的字樣。白硯指著某個參數激烈反對，而自己——莫博士——則堅持修改代碼。

“我們搞錯了......“莫青喃喃自語，“以為它在攻擊人類......其實是在保護......“

“準確率87.6%。“陳默的機械音插進來，“最初之骨確實在保護人類，只是方式比較粗暴——它選擇先感染再免疫的策略。“

莫青突然意識到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鎖骨。他驚恐地看向陳默：“我會變成什么？“

“理想狀態下？“陳默調整著掃描儀參數，“新一代最初之骨的載體。“

“不理想呢？“

“一堆會思考的骨頭。“

莫青想罵人，但突然被墻上的某個顯示屏吸引了注意力。畫面顯示著一個培養艙，里面漂浮著個人影——年輕的白硯，胸口連接著數十條管線。

“那是......“莫青的聲音哽住了。

陳默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哦，備份樣本。“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實驗室里還有十二個，林夏的也有七個。“

莫青感到一陣眩暈。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們還活著？“

“定義'活著'。“陳默走向控制臺，“肉體存活率100%，意識活動為零。“他調出另一組數據，“需要至少三個月才能培養出基本人格模板。“

莫青的結晶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房間角落的一個隱蔽門。陳默的機械眼紅光暴漲：“有意思......它在引導你。“

“什么在引導我？“莫青艱難地問道。

“你體內的核心代碼。“陳默走過來解開莫青的固定帶，“看來它有自己的計劃。“

莫青被扶下金屬臺時差點摔倒——他的左半身已經完全結晶化，右半身也開始出現熒光紋路。陳默半拖半抱地把他帶到那扇門前，用機械手指在識別面板上輸入了一串代碼。

門滑開的瞬間，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調整到最大亮度——里面是個圓形房間，中央懸浮著塊巨大的水晶骨骼，形狀像放大的心臟。周圍環繞著七個培養艙，每個里面都漂浮著一個人影。

“骨語者核心。“陳默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理論上應該已經隨著骨林崩潰而毀滅了。“

莫青的結晶左手突然脫離控制，像磁鐵一樣被水晶心臟吸引。陳默想拉住他，但為時已晚——莫青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向房間中央，結晶左手直接按在了水晶心臟上。

世界再次被白光吞噬。

這次沒有記憶碎片，沒有全息投影，只有純粹的信息流直接涌入意識。莫青“看“到了骨語者系統的完整架構，看到了最初之骨的真實功能，也看到了那個被防火墻擋在外面的“東西“——

它沒有固定形態，更像是由純粹惡意構成的量子云，不斷嘗試突破最初之骨的防御。在某個瞬間，莫青甚至感覺它“看“到了自己，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像冰水澆在脊梁骨上。

“看到了？“陳默的聲音突然插入，“這就是我們真正對抗的東西。“

白光褪去，莫青發現自己跪在水晶心臟前，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右肩。更可怕的是，水晶心臟內部出現了黑色絲狀物，像霉菌一樣緩慢擴散。

“感染率23%。“陳默的機械眼閃爍著危險的紅光，“比上次檢測上升了7個百分點。“

莫青突然明白了：“最初之骨不是被我們污染的......是被那個東西......“

“正確率94.3%。“陳默點頭，“歷代骨語者都以為變異是系統本身的bug，實際上是我們被反向入侵了。“

莫青看向周圍那些培養艙，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個里面漂浮著的人影有些不同——那是個全身機械改造程度比陳默還高的人，只有臉部保留著些許人類特征。

“那是誰？“莫青指著那個培養艙問道。

陳默的表情變得復雜：“第一代骨語者。“他頓了頓，“也是我的老師。“

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放大焦距，看清了培養艙上的標簽：【骨語者1.0·緊急休眠模式】。日期顯示休眠開始于2023年12月31日。

“等等......“莫青的呼吸急促起來，“第一代骨語者不是白硯嗎？“

陳默的機械部分突然發出過載般的嗡鳴：“誰告訴你的？“

“林夏......還有系統白硯......“

“謊言。“陳默的機械手指猛地收緊，“白硯只是第七代載體，而且是被迫的。“他調出一段全息記錄，“看這個。“

畫面顯示著某個實驗室的監控錄像：一個全身機械改造的老人正在給年輕的白硯注射某種藥劑，而莫博士——真正的莫博士——被鎖在旁邊的椅子上，瘋狂掙扎著。

日期依然是2023年12月31日。

“最初之骨原本是純粹的防御系統。“陳默關閉錄像，“直到第一代骨語者發現它能用來控制人類意識。“

莫青的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下巴，說話變得困難：“那我們......現在......“

“兩個選擇。“陳默豎起兩根手指——一根是人類手指，一根是機械的，“第一，讓你完全結晶化成為新載體，風險是可能被那個東西感染。“

“第二？“

陳默指向那些培養艙：“喚醒第一代骨語者，他有清除感染的經驗。“

莫青看向那個全身機械的老人培養艙，突然感到一陣本能的恐懼。齒輪右眼捕捉到培養液里漂浮的某種微粒——黑色的，和正在感染水晶心臟的物質一模一樣。

“不......“莫青掙扎著站起來，“他在......撒謊......“

話音剛落，那個培養艙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里面的機械老人睜開了眼睛——全是機械構造，沒有一絲人類特征。

“晚了。“陳默的機械眼瘋狂閃爍，“他感知到你了。“

警報聲刺破空氣，所有顯示屏同時切換成同一條信息：【檢測到合格載體，啟動重生協議】。

莫青的結晶左手突然被水晶心臟“吞“了進去，一股劇痛順著胳膊蔓延到全身。他最后的意識看到陳默撲向控制臺，機械手臂變形出某種武器，同時七個培養艙的艙門同時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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