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鏡像戰爭

“你比我預計的來得晚。“

7.0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樣砸在莫青耳膜上。這個從培養艙里走出來的“自己“全身赤裸，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見下面青色的血管。最詭異的是，他胸口有個發光的藍色紋路——和莫青皮膚下的熒光代碼一模一樣，但純凈得多，沒有一絲雜質。

莫青下意識后退，結晶化的左腳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的身體已經有百分之七十變成了透明骨骼，剩下的人類部分也在快速轉化。齒輪右眼自動掃描7.0，反饋的數據讓處理器差點過載——這個人的生物特征與自己完全匹配，除了......

“沒有感染跡象。“7.0微笑著說，仿佛讀懂了莫青的想法，“我是純凈載體，記得嗎？“

林夏的骨雕突然跳到兩人之間，用指骨在地面快速寫字：【小心！他不是你！】

7.0低頭看了看骨雕，表情變得悲傷：“林夏......或者說，林夏的碎片。“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觸碰骨雕，“你受苦了。“

骨雕敏捷地后退，躲到莫青身后。

“解釋。“莫青咬牙道，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盡管那只手也已經半結晶化了，“你到底是誰？“

7.0站起身，走向隔離艙的控制臺：“我是你，第七次迭代的莫青。“他調出一組全息投影，“或者說，是莫博士在完全失控前保存的最后備份。“

投影顯示著某個實驗室的場景：莫博士——也就是年長版的莫青——正在給昏迷的白硯注射某種藥劑。監控日期顯示是2023年12月30日，比大災變早一天。

“看仔細了。“7.0放大畫面。

莫青的齒輪右眼自動對焦，看清了細節——莫博士注射的根本不是什么骨骼強化劑，而是一種藍色液體，和現在在他體內與黑色物質對抗的光點一模一樣。

“他在給白硯注射阻斷劑......“莫青喃喃自語。

7.0搖頭：“不只是阻斷劑。“他切換畫面，顯示出莫博士的電腦屏幕——上面是一份標著【疫苗載體計劃】的文件，“他在嘗試創造一個新的最初之骨載體，用來封印第一代骨語者。“

畫面突然變化，顯示第二天——12月31日的監控：全身機械化的第一代骨語者闖入實驗室，與莫博士激烈爭執。老人突然出手，機械觸須刺入莫博士的太陽穴。就在莫博士即將死亡的瞬間，他按下了某個隱藏按鈕......

“他把自己改造成了第六代載體。“7.0關閉投影，“代價是記憶和人格的永久性損傷。“

莫青的結晶身體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黑色物質再次發起進攻。他踉蹌著扶住墻壁，齒輪右眼瘋狂閃爍：“那......你呢？“

“備份。“7.0指了指自己的頭，“莫博士在按下按鈕前，把自己的完整記憶上傳到了這個克隆體。“他苦笑一下，“可惜沒來得及喚醒我，第一代就發現了這個計劃。“

骨雕突然跳到控制臺上，快速寫字：【他在說謊！7.0是第一代制造的！】

7.0的表情變得危險：“執念就是執念，永遠看不清真相。“他伸手想抓住骨雕，后者敏捷地躲開，跳回莫青肩上。

莫青的大腦像被撕成兩半——一半想要相信7.0的解釋，另一半則對骨雕的警告本能地警惕。更糟的是，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脖子，說話變得困難：“證......據......“

7.0走向房間角落的一個保險柜：“這個夠嗎？“

保險柜開啟時噴出一股冷霧。里面靜靜躺著一把骨制手術刀——和莫青記憶中無數次出現的完全一樣，刀柄上刻著“MG-7“的字樣。

“莫博士的遺物。“7.0小心翼翼地取出手術刀，“他用這個刺入自己的左眼，切斷最初之骨的控制通道。“

莫青的齒輪右眼突然劇痛，投射出一段從未見過的記憶：

——自己站在鏡子前，手里握著骨制手術刀。

——鏡中的倒影卻不是我，而是第一代骨語者那張機械臉。

——刀尖刺入左眼的瞬間，倒影發出慘叫，鏡子碎裂成千萬片。

“想起來了嗎？“7.0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溫柔，“那是記憶封印松動的前兆。“

莫青的結晶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7.0手中的手術刀。骨雕立刻激烈地敲打他的肩膀：【不要碰！陷阱！】

7.0嘆了口氣：“林夏的執念太深了。“他放下手術刀，“好吧，換個方式證明。“

他走向莫青，在距離一步遠的地方停下，然后做了個出人意料的動作——解開自己胸口的皮膚。

沒錯，解開。就像拉開一件外套的拉鏈，7.0的胸口皮膚向兩側分開，露出下面的結構——不是血肉，也不是機械，而是純粹的藍色光點組成的網絡，中心位置懸浮著一小塊水晶骨骼。

“最初之骨的核心碎片。“7.0指著那塊水晶，“未被污染的原始版本。“

莫青體內的藍色光點突然活躍起來，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更不可思議的是，黑色物質的進攻暫時停止了，仿佛被某種力量震懾。

骨雕從莫青肩上跳下，擋在兩人之間：【別信！核心碎片不可能在人體內穩定存在！】

7.0的表情變得悲傷：“正常情況下確實不可能。“他輕輕觸碰胸口的藍色光點，“除非載體本身就是為這個設計的。“

莫青突然明白了：“你......是容器？“

“第七代容器。“7.0點頭，“設計壽命三十年，足夠找到并消滅第一代骨語者。“他苦笑一下，“可惜我被休眠了七年，現在第一代已經通過陳默復活了。“

莫青看向門口，走廊上靜悄悄的，沒有陳默——或者說被第一代控制的陳默——追來的跡象。但直覺告訴他，這種平靜不會持續太久。

“那我們......現在......“莫青艱難地問道，結晶化已經蔓延到了下巴。

7.0重新“合上“胸口：“融合。“他伸出手，“你體內的核心代碼和我體內的碎片結合，就能生成完整的最初之骨，徹底封印第一代和他試圖釋放的東西。“

骨雕瘋狂地在地面寫字：【融合=死亡！你會被吞噬！】

7.0搖頭：“不是死亡，是進化。“他的眼睛直視莫青，“成為最初之骨的完全體，守護人類免受高維入侵。“

莫青看著7.0伸出的手，內心天人交戰。一方面，這個“自己“的解釋合情合理；另一方面，林夏的骨雕——即使只是執念的具現化——從未誤導過他。

就在猶豫的瞬間，整個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刺破耳膜。墻上的顯示屏全部變成血紅色，顯示著同一個警告：【隔離失效！高危感染體突破 containment！】

“他來了。“7.0的表情變得凝重，“第一代控制了陳默的身體，現在要來奪取你體內的代碼。“

骨雕突然爬上莫青的胸口，用指骨在他結晶化的皮膚上快速敲擊。莫青的齒輪右眼將敲擊節奏轉化為信息：【7.0說部分真相但隱瞞關鍵最初之骨不是武器也不是盾牌它是——】

敲擊戛然而止。骨雕的頭突然180度扭轉，看向門口——雖然它沒有眼睛，但莫青能感覺到那種本能的恐懼。

7.0猛地抓住莫青的右手：“沒時間了！融合或者滅亡，選一個！“

莫青的右手已經開始結晶化，但還能勉強活動。他看向7.0的眼睛——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里面藏著某種他讀不懂的情緒。

“告訴我真相。“莫青咬牙道，“最初之骨到底是什么？“

7.0的瞳孔微微擴大：“橋梁。“他壓低聲音，“連接我們宇宙和高維空間的橋梁。第一代想用它引渡某個東西過來，而莫博士——我們——的任務是阻止他。“

骨雕突然從莫青胸口跳起，像子彈一樣射向7.0的眼睛！7.0反應極快，偏頭躲過，但骨雕在半空中變向，直接撞進了他敞開的胸口！

藍色光點組成的網絡瞬間紊亂，7.0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莫青驚恐地看著骨雕在那些光點中溶解，同時釋放出大量記憶碎片——

——不是林夏的記憶，而是莫博士的。

最關鍵的那段記憶顯示：最初之骨確實是橋梁，但建造它的不是人類，而是那個高維存在自己。它被意外困在我們的宇宙，于是利用遠古人類對永生的渴望，誘使他們創造了最初之骨系統，作為自己回家的路。

而第一代骨語者，就是它選中的向導。

“看到了嗎？“7.0——或者說被骨雕暫時干擾的7.0——艱難地說道，“我們都被騙了......最初之骨是陷阱......“

莫青如遭雷擊。如果這是真的，那么融合就意味著......

“不是封印......“7.0的身體開始崩潰，藍色光點四散逃逸，“是開啟......最終之門......“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金屬摩擦聲越來越近。莫青知道，被第一代控制的陳默就要到了。而眼前的7.0正在解體，骨雕已經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小片白色粉末漂浮在空氣中。

莫青做出了決定。

他抓起地上的骨制手術刀，用盡最后的力氣刺向自己唯一還完全人類的部分——右眼。

刀尖接觸眼球的瞬間，世界爆炸了。

不是比喻。莫青真的感覺到某種東西在意識深處炸開，無數記憶碎片像彈片一樣四射。他看到了無數個時間線上的自己，看到了白硯在實驗室里的微笑，看到了林夏第一次穿上紅色風衣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個“東西“的真實形態——不是怪物，不是惡魔，而是一個迷失的孩子。一個從高維空間跌落到我們宇宙的、孤獨的、想回家的孩子。

最初之骨不是武器，不是盾牌，不是橋梁。

是哭聲。

一個迷路的孩子在陌生宇宙中的哭聲。

莫青倒下的瞬間，門被撞開了。黑色金屬觸須像潮水一樣涌來，但在觸及他身體前，某種藍色的光芒從右眼的傷口爆發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