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一半的國土？

文種瞳孔一震，霎時驚喜交加。

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卻還是耐不住心中的躁動。

畢竟，這種賞賜是即便簡單入耳就會動心的程度。

雖然心中波瀾不已，但他面上卻不敢顯現，反而慌忙推辭，道：“臣惶恐，怎敢………”

還未等文種將話說完，便又聽見越王開口許諾。

“寡人答應你，待攻破姑蘇，生擒太子后，便將五個美人都賜給你，屆時如何處置，皆由你一人決定，寡人絕不干涉。”

五個美人？

意思便是西施也在其中了。

文種一滯，一想到自己夙愿將成，不免喜上心頭，這一次他并未推辭，只是佯裝惶恐，對著越王再行大禮，口中模糊道：“大王之恩，臣不勝榮寵。”

勾踐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語。

這話，他也曾對即將帶兵從水路包圍姑蘇的范蠡說過，一摸一樣，一字不改。

許諾賞賜西施，許諾吳國一半國土做封地。

如果真的按照他許下的諾言進行封賞，則現在越軍費勁千辛萬苦攻占的，正是日后文種與范蠡的封地。

這可能嗎。

自然不可能。

吳越征戰多年，彼此之間的血海深仇不是一代兩代便能說清道明的，不管是秉承先祖遺志，還是了結個人仇怨，吳國的土地是他勾踐的，絕不能作為任何人的封地。

夫差崇尚武力，講究以戰爭服人，而他勾踐偏要與其截然相反，專以仁義為上。

待他攻滅吳國，便將吳國先前占領宋、魯，楚以及齊國的土地歸還，以此來獲得諸侯國之間的支持和認可。

兵不血刃便可得拱衛周天子的霸主之名，豈是夫差那個鼠目寸光，只知殺戮的莽夫所能知曉的？

勾踐心中泛起一絲得意，他順勢掃了一眼面前的文種，不免又聯想起更為精明的范蠡。

封地，美人。

之所以對“功臣們”做出不可能實現的承諾，不過只是為了激勵他們更好的為自己效忠罷了。

試想，如果你身為謀臣，國君許諾攻下的城池一半都屬于你，你是否會為之賣命。

而效果，確實也如他料想的那般。

至于西施，勾踐倒是無所謂了。

范蠡和文種不是都想要嗎。

那到時他便親自操刀，將這美人一劈為二，文種范蠡一人一半，豈不美哉？

一想到屆時兩人各自抱著殘缺不全、血淋淋的尸體，勾踐不由嗤笑一聲。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文種尚且保持著俯身謝恩的姿勢，卻不曾想在此時突然聽到前方響起了一聲輕笑。

他心頭一跳，暗自思量自己方才是不是答應的太過明顯，以至于讓越王看了出來。

可不等他多想，手臂便被勾踐虛扶起來。

“此事涉及機密，不能外泄，你此次定要采用最保險的法子將這密信送進姑蘇城內。”

勾踐再次囑咐道：“務必要使西施，鄭旦二人讀到這封信，另外，這次便不必回信了，免得中途出現差錯。”

文種自然明白越王心中顧慮，當即應下，而后在確定完其中更為詳細的事宜之后，這才領命退出帳外。

待腳步聲漸漸遠去，帳內重新回歸于一片寧靜之中，勾踐只聽得木柴被烈火焚燒的劈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從外傳來的孤鳥之鳴。

心中忽而有感，他低下頭，看著腳下這片土地。

此刻正值夜半，天色暗淡，本是瞧不出什么，不過在燭火閃爍之下，土地倒是顯現出一絲黃色。

夫差………

夫差………

勾踐口中喃喃自語，他跪坐下來，雙手在地上摸索了片刻，而后捧起一堆沙土。

白色的麻衣沾染上不凈的塵土，閃爍的燭光之下，映照著越王虔誠的目光。

不久之后，這片土地就完完全全的屬于他。

不是屬于越國。

只是他勾踐一個人的。

做馬奴，嘗糞便，卑躬屈膝，匍匐茍且，所有他在這片土地上所受到的屈辱都會隨著姑蘇的淪陷而煙消云散。

想到痛快之處，勾踐放聲大笑。

可笑著笑著。

竟是淚先流。

………

彼時姑蘇城內。

自命令下達，狐巳便被公開處死，且暴尸于市集。

不過，為了讓姑蘇城內的百姓更清楚的知道這位心向越國的“吳臣”所犯下的罪責，同時也向眾大臣以及姑蘇城內的百姓表明自己死守姑蘇的決心，姬塵特意下令，命士卒將狐巳背主叛國的罪狀刻于木樁之上，而后再派遣勇士五人，將這木樁釘于尸首旁。

以供眾人全天視看。

吳國向來民風彪悍，有蠻風遺氣，加之歷代吳王大多好戰，故而國人多死于為國征戰的路上，以吳國人看來，算是死得其所，死有所值。

而像這種因叛國罪被處死且暴尸集市的現象屬實少見，自聽說太子親自判決了大臣狐巳的死刑后，百姓皆驚，無不于處刑之地駐足，心中的國家之情讓眾人圍著尸身唾棄不已。

………

原定狐巳尸身要于市集暴尸三日，但越軍行軍快速，考慮到其先頭部隊已經臨近城池，隨時都有攻城的可能，姬塵便臨時改變了三日之期，在狐巳的尸身“游街示眾”滿一日后，便先命人將其頭顱割下，進而提前掛在了城門之上。

而尸身，自然是繼續示眾，雖然頭顱不見，但畢竟還有一旁的木樁，可以讓百姓知道此人姓狐名巳，是因做了叛國之行而落此下場。

時間雖短，但口口相傳，百姓總會知曉，對姬塵來說，在眼下這種關鍵時刻，更重要的還是充分利用狐巳的價值。

準確來說，應該是尸體的價值。

畢竟時局緊急。

尸身可用，頭亦可用。

………

吳都宮室。

“臣已派遣信使快馬加鞭趕至黃池報信，請求大王盡快率兵返回姑蘇，以御越軍。”

話畢，公孫駱對上座的吳國太子拱手道：“眼下大王正召集眾諸侯于黃池會盟，宋國雖未參與盟會，但懼于我吳國武力，應該不會為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