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藏于懷中，被捂的發熱。

這是自夫差北上后，越王的第一封密信，其中定然是極為重要的指示。

想及此處，女祝（司后宮祭祀禱詞，管理后宮禮儀）齊玉眼眸一沉，加快了腳步。

現在王宮之中，共有美人幾十人，不過其中容貌出眾者，還是勾踐所獻出的五位越地之女。

而其中以西施，鄭旦姿容最絕，前者更是深得吳王夫差寵愛，可謂冠絕后宮。

但于二人之間，扮演領導決策一角的并非是西施。

而是更為聰明，城府更深的鄭旦。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齊玉在取到越王密信后，首先便先將信藏好，而后趕往長茵閣，準備第一時間將密信呈給鄭夫人。

………

彼時的長茵閣前，聚攏著至少不下二十名宮女。

皆三五成群，興趣盎然的圍著一處低聲議論，并借著木柱的“遮掩”時不時向內“偷窺”。

而讓她們甘愿冒著被責罰的風險也要一睹芳顏的對象，正是與西施齊名的越地美人鄭旦。

鄭夫人喜愛撫琴這件事，宮中可謂人盡皆知。

但說來也是怪事，吳王雖然最寵愛西施，但對鄭旦亦是恩寵有加，賜下的賞賜不計其數，其中更是不知有多少名貴的古琴，卻始終都無法取代鄭夫人最鐘愛的那把伏羲琴。

鄭旦現如今居住的長茵閣，便是吳王夫差專門為其修建的一座宮室，因她喜愛梅花，長茵閣內便種滿了梅樹。

鄭旦不喜厚妝，總是薄粉敷面，素衣墨發，此刻不過略施粉黛，姿容卻冶麗至極，恰頭頂一株紅梅探了出來，她在這嬌艷梅花之下，白得純粹，紅得明艷，美得驚人。

直讓一眾宮女看花了眼。

收回余光，鄭旦纖指輕撫琴弦，感受著指腹與琴弦的摩擦，一種快意漫上心頭。

宮女只見夫人右手輕挑中弦，一個弦音于剎那間激蕩開去。

音色之佳，令眾人聽得心神一顫。

恰逢一陣和風徐徐吹來，帶動美人衣袖翻飛清揚，若舞若蹈，恍若蝶翼顫動。

音律緊接趨于和緩，左手復綽長弦，沉音縈繞耳側。

玉指行云流水之間，一首悠揚動人的曲子便悅然彈出，隨著曲調越漸越高，纖手翻覆，琴音驟終。

許是琴聲太過動人，眾人一時竟不能回神。

“都道鄭氏之貌，昳麗無雙。”

偷看的人群中，最左側的名喚春兒的宮女緊緊盯著鄭旦的一舉一動，直看的如癡如醉，贊嘆連連。

“夫人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了，竟叫人一直移不開目光。”

“確實如此。”

一旁的另一宮女出言附和，但同時又緊跟了一句。

“但你莫不是忘了春宵宮的施夫人了。”

“那更是人間絕色。”

西施，本名施夷光，宮人口中所說的寵冠后宮，姿容絕色的施夫人，便是她。

因未被文種尋到之前住在西村，故而又稱西子。

“誰說的，我覺得鄭夫人的容貌于吳宮中當居首位。”

左側的宮女春兒不服。

“明明是施夫人。”

“是鄭夫人！”

………

“你們在做什么！”

就在宮女之間因誰的容顏更勝一籌而議論不休時，一聲呵斥在身后猛然響起。

眾人赫然一驚，忙回身去看，見來者竟是女祝齊玉，當即嚇得一哆嗦，忙俯下身去，連頭也不敢抬起。

齊玉陰沉著臉，將在場之人細細瞧了一遍。

“爾等既為宮婢，理當各司其職，不料今日竟敢聚眾偷觀夫人，罪莫大焉！”

齊玉任女祝多年，其狠名如雷貫耳，宮女們一聽齊玉意欲責罰，頓時驚恐，齊刷刷的頓首請罪。

“我等知錯。”

“愿女祝寬宥，許我等改過自新。”

看著面前不斷祈求的眾宮女，齊玉內心并無波瀾，相反，她還想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以失責為由一并逐出宮去。

不過………

想到了懷中的密信，齊玉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在還不知道越王究竟指示了什么任務之前，還是應該小心行事，若是因此事一口氣逐出了十數名宮女，勢必會引得太子注意。

念及此處，齊玉擺了擺手，語氣不耐。

“念你們有心悔改，便寬恕一次。”

“不過，若是再犯，休怪無情。”

“是！是！”

眾宮女哪兒還敢再言其他，忙俯身連連應下。

齊玉惦記著懷中的密信，也無意于這些小丫頭們多言，擺了手道：“各司其職，各安其分。”

待宮女們都應聲退下，齊玉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偷聽后，這才進了主室。

剛一進入，便見玲瓏身姿的鄭夫人正調試自己的愛琴，幾乎是下意識，她放輕了自己的聲調。

“見過夫人。”

知曉來人是誰，鄭旦卻并未回身。

“左右不過是些宮女罷了，聽些琴音也無妨。”

“何必對她們過分苛責。”

齊玉一頓，看了一眼鄭旦，心中微感詫異。

這么說，鄭夫人從一開始便知道有一眾宮女躲在室門處偷聽自己撫琴？

“夫人說的是。”

齊玉先行應下，而后斟酌了言語，又道：“只是夫人身份特殊，若是一直有人偷聽偷看，難免會………”

言至于此，齊玉有意停下，話雖未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吾嘗習諜術，深諳其道。”

齊玉只見鄭旦玉指芊芊，扶上琴弦，卻并不看她，只是淡淡開口。

“宮娥纖微之動，尚不能遁我目，縱容她們偷觀，亦為自證而已。”

自證？

齊玉一時間還未能反應過來，待更為細致的深入想想，她頓時就明白了鄭旦的意思。

眼下姑蘇被圍，局勢緊迫，已經投誠越國的狐巳已被太子親自捉拿，這幾日宮中看管的緊，人人自危，鄭夫人縱容這些宮女偷看自己撫琴，是變相的表明自己終日除了撫琴之外，再無別的心思。

而那些宮女，便是最好的人證。

意識到這層后，齊玉心中微驚。

看來讓鄭夫人主導姑蘇城內具體事宜真是越王極為正確的決定。

想到懷中的密信，齊玉斗膽湊近鄭旦，壓低聲調，以只有兩個人方才聽到的聲音開口。

“稟夫人，越王來信了。”

鄭旦纖指一頓，停于弦上，眼底涌起一股淡淡的訝色。

良久，只聽她緩聲開口。

“跟我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