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受傷的左手落入眼中。

案上沾血的絲信置于面前。

尚且握筆的手抖動不止，公孫駱心中霎時又驚又悲。

猶記大王臨行之前，曾多次囑咐他好生輔佐太子，鎮守姑蘇。

而他則是頓首稽禮，承諾將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以輔太子。

卻不曾想今日，竟到了王城被圍，嗣君刲手瀝血于書的地步。

公孫駱不知該作何言語，悲憤的情緒陡然而生，不過頃刻之間，便完全充斥了整個思想。

雙拳緊握，這位吳國老將于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日后將會改變吳國歷史的決定。

“臣有罪，太子當重責懲之。”

公孫駱收攏情緒，朝姬塵頓首一拜，言辭誠懇。

“然今姑蘇被圍，宗廟將廢，伏惟太子許臣效犬馬之勞，暫佐帷幄，待姑蘇危解，臣即刻束身歸罪，死不旋踵。”

在他看來，大王曾多加囑咐盡心輔佐太子，然現如今王都危在旦夕，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他都難辭其咎。

“子乃社稷之臣，吾推心置腹以待，今姑蘇受圍，實越人背盟之罪，于子何干？”

姬塵言語寬慰，并上前親自扶起公孫駱。

“莫說………”

“太子！”

一聲帶著明顯慌亂的話語從耳旁驟然響起，成功阻斷了姬塵的話。

他眉頭一皺，只見公孫駱面容瞬變，只是緊張的盯著自己的手，眼中盡是痛惜。

姬塵還未察覺，便順著公孫駱的目光看去，可待他看清自己左手的情況，竟也被嚇了一跳。

溫熱的鮮血不斷涌出，順著掌心蜿蜒而下，浸滿整個手心后又滴落到地上。

“嘀嗒”

“嘀嗒”

血腥氣飄散在空中，血液滴落的聲音清晰入耳。

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作祟，原本沒有那么疼痛的傷口，卻在此時不斷傳來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嘶………

感受到疼痛加重，姬塵下意識眉頭緊鎖。

應該是方才扶起公孫駱時不慎拉扯到了傷口。

而傷口原本就不小，這樣擠壓之下，血自然就流的多了。

“太子金貴之體，豈能有所損傷。”

公孫駱面露焦急，當即便道：“臣即刻請醫師為太子醫治。”

說罷，便要朝殿外趕去，可左腳不過才邁出一步有余，下一秒便被太子喚住。

“吾尚且還有要事囑咐，子勿急退。”

時間過緊，任務太重。

相較于手中的傷勢，姬塵更關心的還是這封信送達黃池的時間。

畢竟這是一封能救自己與滿城軍卒性命的信，亦是一封可以改變歷史的信。

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

姬塵知道在信未送出之前自己不能安心做任何事，便決意要先妥善安排了信使一事后再召醫師醫治。

當然了，讓他并未即刻召見醫師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

公孫駱為吳國老將，久經沙場，威望極高，在即將面臨的守城戰中，此人可以說是僅次于他這個太子一般的存在。

若能使其忠心效勞，日后為自己所用，便是絕佳益事。

沙場上皆是真刀真槍，所謂刀劍無眼，公孫駱作戰多年，身上的傷口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十幾處。

若自己上一秒還豪言壯語，割手血書，片刻后就僅是因為手掌流血便驚慌失措的召見醫師醫治，豈不是顯得過分嬌氣。

“歷代吳王皆驍勇善戰，拓疆馬上，吾既為吳嗣，自當承先祖之烈。”

說罷，姬塵忍著痛，面上裝作毫不在意。

“區區微創，何足道哉。”

這………

看著太子那被血色包圍的左手，公孫駱不免聯想到之前的事。

太子自幼長于宮室，大王憐惜愛子，認為戰場無情，故而一直不允朝中大臣關于太子理應隨軍出征鍛煉的奏請。

可如今卻…

思及此處，這位吳國老將頓生心生自責。

反而是姬塵面色如常，故作無謂。

“不管姑蘇能否等來援軍，亦不論成敗若何，吾終不罪汝。”

“勿復過憂，勿勞多慮。”

手上滴著血，姬塵卻還在盡力寬慰。

“吾非但不加罪，反而要加倍重任，以彰股肱之托。”

寥寥數語，似春風化雨，化開了公孫駱最后的心理防線。

為人臣者，所求者，不過遇知己之主而已。

今太子雖仁，亦秉剛毅，柔中涵剛，剛內蘊柔。

而臨事亦沉靜自若，又將他視作腹心之臣，委以股肱之任。

遇如此明主，安能不為之效死力。

公孫駱心中感慨萬千。

………

信已寫好，墨與血亦干。

按照慣例來說，已經可以準備交由信使，而后送至黃池。

但姬塵卻于此時又拿出了一封密信來，交給了公孫駱。

這也是他方才所說的那句“吾尚且還有要事囑咐，子勿急退。”中的要事。

“遣勇士數人，配以良馬，日夜兼程，趕赴黃池報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