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謝淵姍姍來遲，齊律剛堆起笑容想提及高苒，謝淵卻先開了口，語氣平淡：“勞世子久候。世子方才說關心案情？正好，本王剛從順天府拿到趙漣部分口供，涉及一些細節(jié)需要核實。聽聞世子當時也在場，不知可否為本王解惑？”不等齊律開口詢問，謝淵便兀自繼續(xù)說道：“據(jù)有人聲稱，高苒說出趙漣在溫泉別院里虐殺那些女子時，有幾位尚書府的公子面露菜色，這幾位公子是否是知情人？又或是他們中有哪些人也在現(xiàn)場？齊世子當時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他那處溫泉別院，齊世子去過嗎？”他拋出一連串問題，目光不善地盯著齊律。

“……”齊律心里叫苦不迭，他哪里知道這些細節(jié)？當時高苒爆出驚天秘聞時，他光顧著震驚和權衡利弊了，根本沒有觀察過身邊幾位公子是否有異常。至于那處別院，他確實去過，但只是冬日里應邀去泡溫泉，可是他不能說，一旦牽扯進案子里，那可不是一句‘只是去泡溫泉’就能脫身的！

他只能含糊其辭，試圖把話題引開：“王爺明鑒，當時事發(fā)突然，高小姐所說之事太駭人聽聞，大堂內場面一度混亂，晚輩只專注于阻攔趙漣，怕他惱羞成怒會當眾對高小姐不利，所以王爺說的這些細節(jié)……晚輩未能留意周全。倒是高小姐，勇敢無畏，令人驚嘆……”

見他只字不提溫泉別院的事，謝淵了然，“哦？未能留意？”謝淵慢條斯理地滑動輪椅到桌邊，端起茶盞品了一口，“那世子說關心案情，看來也只是流于表面了。至于高苒嘛，”他放下茶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昨日為本王針灸頗耗心神，如今正在小憩，不宜為一些瑣事擾她。世子若無其他事，便請回吧。”謝淵直接下了逐客令。

齊律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憋悶，卻不敢在謝淵面前表露分毫，只得悻悻告辭。

一次不成，齊律并未氣餒。他耐著性子等了兩日，估摸著高苒耗費的心神也該緩過來了，便帶著一個精致的錦盒來到了靖南王府。齊律姿態(tài)放得很低，言辭懇切，將手中的拜帖和錦盒一同奉上，交到王府管家手中。

管家來通報時，將齊律的原話一字不差地說與王爺：“長公主殿下近日總是夜半心悸，寢食難安，御醫(yī)看過也未能根治。聽聞高小姐醫(yī)術卓絕，或許有獨特的診治之法。齊世子特來懇請高小姐過府，為長公主診治。這是齊世子送來的禮盒，說是長公主預先奉上的謝禮，萬望高小姐莫要推辭。”

謝淵坐在書案后，聽完管家的通傳，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和冷嘲。齊律這個混小子果然在打高苒的主意，謝淵心中微動，對管家說：“你去請高小姐過來，就說本王小腿有些脹痛，讓她來為本王推一下經(jīng)絡。”他掃了眼錦盒里的一套赤金蝶戀花頭面，覺得頗為俗氣，“啪”地一聲蓋上蓋子，斜了管家一眼：“什么禮盒都往府里帶？你先把高苒帶過來，再去請齊世子來書房。”

“是。”管家領命而去。

齊律聞訊心中一喜，他整理衣冠，跟著管家來到書房。書房門開著，他一眼便看到屋內的情景：謝淵靠在一張鋪著軟墊的寬大躺椅上，長腿舒展。高苒則坐在旁邊的矮凳上，側對著門口。此刻，她正微微低著頭，雙手按在謝淵的小腿上，手指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揉捏著。她的神情專注而平靜，仿佛在做一件極其自然的事情。窗外的光線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側影。謝淵則閉著眼，眉宇間似乎帶著一絲愜意，與平日里的冷峻威嚴截然不同。

這一幕落在齊律眼中，讓他心頭莫名地涌上一股極其別扭的感覺。靖南王與高苒……這姿態(tài)未免過于親近了些！而且，高苒竟然在為靖南王按摩腿腳？這簡直……有失體統(tǒng)！但他臉上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滿，強壓下心頭的異樣，齊律臉上堆起溫雅的笑容，走進書房，躬身行禮。

“晚輩參見王爺，打擾王爺療傷了。”他的目光落在高苒身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真誠，“高小姐如此孝順，就如晚輩在家也時常會給母親捶腿一般，高小姐的孝心，令人感佩。”他斟酌了一下，最終選了個他認為最能穩(wěn)妥體現(xiàn)二人關系的詞。

“孝心”二字一出，原本閉目養(yǎng)神的謝淵，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正專注地用精神力疏通謝淵腿部經(jīng)絡的高苒，手指也微微一頓，有些奇怪地看了齊律一眼。孝順？誰孝順誰？

躺在躺椅上的謝淵，只覺得一股極其怪異的、難以言喻的憋悶感瞬間堵在了心口！他睜開眼，狠狠瞪了齊律一眼，孝順？他謝淵今年才三十出頭！雖說小不了高苒的父親幾歲，可自己哪里像高苒那個混賬爹了？齊律這個混賬東西！自己特地讓高苒過來……在這小子眼里，倒成了“父慈女孝”？

謝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低了好幾度。書房里剛剛那點溫馨愜意的氛圍蕩然無存，齊律莫名就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謝淵的目光看得他心慌，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急忙想補救：“王爺恕罪，晚輩的意思是……高小姐對王爺一片赤誠，用心照料，實乃……”

“夠了。”謝淵冷冷地打斷他，“皇長姐鳳體違和，本王自當關心。高苒，”他打開錦盒遞給高苒，“長公主想請你過府替她診治一番，這是長公主給你的謝禮，近日你抽空……”

高苒看向錦盒，未等他說完，就開心地蹦了起來，“哇！這是真金做的嗎?”高苒捏起一支金釵對著陽光細看了看，不勝歡喜：“王爺，你看，這支金釵上嵌的可是紅寶石？”

謝淵看著如同財迷的高苒，感覺憋在心口的那點氣就快憋不住了，他冷冷地拿過金釵丟進盒子里，語氣帶著明顯的嫌棄：“既然世子親自來請，本王也不好駁了皇長姐的面子，近日本王會抽空帶高苒去一趟淮陽王府。只是，”他再次蓋上錦盒，推至桌邊，“皇長姐身份尊貴，用首飾來抵診金，怕是不合規(guī)矩。這禮盒你帶回去，待診治之后，若有效驗，再論診金。”他一句話，就把長公主送的首飾退了回去，更是將送禮變成支付診金的性質，顯得公事公辦，不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