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學宮那邊論道開始了,五官中郎將上來就說大賢良師不敬祖宗,不配為人。”
雒陽北宮,德陽殿。
及胸高的檀木架子上,蒼鷹蹲坐,凄厲的目光掃視書房。
劉宏坐在案幾后,手指不自覺搓著,內心有些緊張。
鷹奴在一旁捶肩,幫劉宏放松心情。
趙忠、桓典,都在一旁跪坐。
侍從一刻三報,將論道的進展告知皇帝。
聽完侍從回報。
趙忠嘆息道:“都是臣下不好,提議弄什么論道,堂溪典可是有名的辯才,他若不拘泥于養生之道,大賢良師未必是他的對手。”
桓典頷首道:“大賢良師若是落敗,陛下該想想如何處置。”
“唉。”
劉宏嘆了一口氣。
……
“誰說華夏子弟就不能披發了,如果我是華夏子弟,我需要狩獵,頭發經常刮蹭樹枝,父母讓我斷發,我斷不斷?”
學宮廳堂。
張奉和堂溪典繼續辯論。
張奉拋出問題。
棠溪典道:“不斷。”
張奉笑道:“既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讓斷,子女不斷,是不是不孝。”
“孝分大孝和小孝。”堂溪典不順著張奉的話說。
“何為大孝?”張奉問道。
“孝于倫理綱常。”堂溪典道。
“那孝順父母是不是倫理綱常的一部分?”張奉問道。
堂溪典笑了笑,道:“今日不論這等事,咱們論的是養生之道。”
堂溪典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侍從擺出一堆書籍。
“我棠溪氏乃是楚國世家,自有家學傳承,這都是祖輩著作的養生經典,和我棠溪家比養生,得好好想想自身底蘊。”
文學們立即附和道:“太平道不過創立十幾年,也敢論養生之道,豈不可笑。”
張角讓弟子把棠溪氏的書拿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辯駁的。
張奉抬手制止,笑瞇瞇走過去,拿起一卷書,看了起來。
“棠溪氏果然有養生之道,在下佩服。”
劉陶問道:“你們太平道能拿出這么多經典嗎?”
張奉搖頭道:“棠溪氏的養生之道舉世聞名,太平道甘拜下風!”
“子迎!”張角有些著急了。
“哈哈哈!”
劉陶笑道:“今日的論道,是否可以結束了。”
“別急。”
張奉對堂溪典長揖一禮,道:“在下想請教棠溪先生,如何讓一只斷脊之犬活幾百年?”
“你這是什么意思?”堂溪典問道。
張奉笑著問道:“聽聞棠溪氏原本是吳國貴族,因為叛吳投楚而被封于棠溪,在下就想知道,你們賣國求榮的家學,如何傳承的?”
棠溪典一拍案幾:“張奉,你大膽!”
“不是我大膽。”
張奉攤手道:“棠溪先生一直在說倫理綱常,我才想到此事,故有此一問。”
“你……今日論道,為何辱及祖宗?”堂溪典怒道。
張奉佯裝沒聽到。
“你沒聽到我說話嗎?”堂溪典問道。
張奉搖頭道:“我只聽到一只斷脊之犬在狺狺狂吠。”
“你……我……”
“棠溪將軍!”
“棠溪先生!”
棠溪典直接翻了一個白眼,仰面倒地,眾文學趕緊攙扶。
張奉也嚇壞了,沒想到自己居然用力過猛,把人給氣暈了。
“我來看看!”
“你滾開!”
“我是醫者!”
“你敢上前,我讓你血濺五步!”
張奉想救治堂溪典,文學們一個個怒目而視。
堂溪典已經不能正常說話,指著張奉道:“讓……讓……他……救……”
一旁的光祿大夫楊彪握住堂溪典的手,道:“棠溪將軍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放過張奉。”
楊彪看了看劉陶,劉陶似乎想到了什么,點頭回應。
此次阻止張角入雒陽,幕后策劃之人正是楊彪的父親,原司徒楊賜。
弘農楊氏有家學《歐陽尚書》,為儒家頂級氏族,儒家靠代替黃老之學成為國學,肯定反對供奉黃老的太平道出頭。
楊賜本人也是多次上書,請求朝廷嚴辦張角,但皇帝不同意。
劉陶趕緊呼喚侍從,把堂溪典帶下去。
張奉想救治,被侍從攔住。
論道出了事,只能告一段落,張角等人先回驛館居住。
……
“陛下,五官中郎將堂溪典,被……被張奉罵死了……”
“什么?”
雒陽北宮,德陽殿。
劉宏聽見侍從奏報,直接站了起來。
趙忠、桓典也都大驚失色,慌忙起身。
“把張奉給朕抓來,朕要把他碎尸萬段!”
堂溪典是儒家名士,參與編寫《熹平石經》,屬于御用文人。
他曾在復崇高山寫下著名的《請雨銘》,文中將復崇高山寫為嵩山,讓嵩山直接改了名字。
而且,堂溪典是故大長秋曹騰舉薦的,和皇帝、宦官關系都不錯。
其任職五官中郎將,屬于北軍五校之一,可見皇帝的信任。
就這樣一個人物,竟然被張奉罵死了。
縱然他是儒家門生,維護自家學術,和皇帝心意不一致,也不至于被罵死。
不多時,張奉被押來。
張讓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一起跟來了。
“陛下,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你可憐可憐老臣吧!”張讓哭喊道。
趙忠也趕緊勸說:“陛下,張奉畢竟是自家人……”
“朕沒有家人!”
劉宏拂袖道:“保他?朕的江山還要不要了?召廷尉!”
“陛下!”
張讓跪倒,以頭鑿地,發出哐哐之聲。
趙忠也跟著跪下。
桓典見狀,跪在趙忠一旁,道:“陛下,殺人償命不假,但辯論致死,原因很多,需要仔細調查,還請息怒。”
趙忠叩首道:“還請息怒。”
劉宏看向張奉:“你有何話說?”
張奉道:“陛下,我不信我能罵死棠溪典,請求驗尸。”
劉宏目光一冷:“你說什么?”
張奉道:“陛下,棠溪典只是一時氣血上涌,最多中風,怎么會直接死了,而且我要救治,劉陶他們不讓。”
劉宏坐下,思索一陣。
廷尉到來。
劉宏道:“你們廷尉署,去堂溪典家,驗尸。”
“諾!”
隨后,劉宏對鷹奴小聲耳語幾句。
眾人落座,只有張讓、張奉父子跪著,一直等廷尉署的結果。
不多時,廷尉歸來。
“陛下,棠溪家拒絕廷尉署查驗尸體,還……毆打官差。”
“真沒用!”劉宏冷聲道。
過了一會,鷹奴歸來,對劉宏道:“蹇公探查了,棠溪典死于窒息,似是謀殺。”
劉宏對廷尉道:“你們再去。”
“諾!”
廷尉剛出德陽殿,忽然看見一股濃煙升起,有民宅起火,方向好像是堂溪典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