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紅妝劫
海上的霧氣還未散盡,程府已經掛起了紅燈籠。唐安站在回廊下,看著家丁們將一箱箱纏著紅綢的聘禮抬進正廳。最前面那對鎏金鴛鴦燭臺上,倭國菊紋徽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藍家這是要趁火打劫啊。“戰凌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指摩挲著刀柄上的繃帶,“提親的媒婆說,藍老爺托夢指定要程家嫡子入贅?!?
唐安瞇起眼睛。第三箱聘禮經過時,他分明看見箱底滲出淡金色液體,在青磚上腐蝕出細小的蜂窩狀孔洞。抬箱的兩個婆子腳步虛浮,脖頸后都有梅花狀紅痕。
正廳里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程采夕沖出門時,鳳釵上的珍珠串斷了線,噼里啪啦滾了一地。她看到唐安,通紅的眼眶里瞬間涌上新的淚光,卻咬著唇扭頭就跑。
“去看看吧。“戰凌云嘆氣,“自從采和被金花擄走,這丫頭...“
話未說完,后院突然傳來尖叫。唐安趕到時,只見程采夕癱坐在酒窖口,面前躺著七竅流血的媒婆。死人手里攥著半塊龍鳳帖,男方姓名赫然寫著“程采和“!
“我哥明明已經...“程采夕渾身發抖,指著酒窖深處,“可剛才里面有人喊我名字...“
唐安抄起門閂探入酒窖。黑暗中彌漫著甜膩的酒香,地上散落著新鮮腳印——看尺寸分明是男子。最里層的女兒紅少了兩壇,空出的位置擺著個扎紅綢的錦盒。
盒中靜靜躺著程采和的玉佩,玉上沾著金粉。唐安用銀簪挑起金粉,在掌心搓開,粉末竟自動排列成琉球文字。他大學時選修過古文字學,勉強認出是“冬至“與“血祭“二詞。
院外突然響起喜慶的嗩吶聲。藍家的迎親隊伍到了,為首的竟是本該在海上飄著的官船!船板搭上岸邊,十二個提燈婢女魚貫而出,最后那盞燈籠罩上分明映著蘇媚兒的側影。
唐安拽著程采夕躲到假山后,卻見她突然盯著某處瞳孔驟縮。順著視線看去,藍海棠正被四個婆子攙下船,鳳冠霞帔下露出一截纏滿金線的脖頸。更詭異的是,她每走一步,裙擺下就滴落幾滴藍色液體,落地即化作金煙。
“那不是藍姐姐...“程采夕指甲掐進唐安手臂,“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獵物...“
正說著,藍海棠突然轉頭直視他們藏身處,唇角扯出個絕非人類能做出的微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金色的獠牙!
唐安捂住程采夕的嘴緩緩后退。假山石突然發燙,他回頭看見石面上浮現血色字跡:“子時地牢“。字跡迅速消融,石縫里卻多了個蠟丸。捏開一看,是藍海棠常戴的珍珠耳墜,內壁刻著微型海圖。
喜樂聲突然逼近。他們剛翻墻逃離,原先藏身處的假山就被金線絞成齏粉。唐安回頭時,正看見“藍海棠“伸出足有三尺長的舌頭,舔碎了空中飄落的假山碎末。
程采夕拉著他狂奔到祠堂,從供桌下拽出兩壇烈酒就往嘴里灌。酒液順著下巴打濕前襟,她突然揪住唐安衣領:“我知道你在琉球船上看見了什么...我哥他...“
“活著?!疤瓢矈Z過酒壇,“但可能已經不是...“
話未說完,程采夕突然吻了上來。濃烈的酒氣混著少女馨香沖進鼻腔,唐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狠狠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時,祠堂門縫外傳來布料摩擦聲。
唐安用余光瞥見門外閃過一抹嫁衣紅。程采夕卻變本加厲地扯開自己衣領,露出大片雪白肌膚,帶著哭腔喊:“橫豎都是要嫁,不如先給你這登徒子...“
門板轟然炸裂。藍海棠站在漫天木屑中,嫁衣無風自動。她此刻面容正常,但雙眼完全變成金色,十指指甲暴漲如刀。
“好一對野鴛鴦?!八穆曇粝駸o數人同時開口,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正好用你們的血...“
程采夕突然將酒壇砸向燭臺。火焰騰起的瞬間,唐安看見藍海棠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這是藍海棠本人恐懼時的習慣!他立刻撲上前抱住她滾向供桌后,果然下一秒他們站立處就被金線刺出十幾個深坑。
“別出聲。“唐安貼著藍海棠耳朵低語,同時在她手心畫了個“√“字符號——這是他們在現代約定的暗號。
藍海棠身體劇烈顫抖,金色眼瞳中閃過一絲清明。她突然咬破舌尖,將一口血沫吐在唐安衣襟內側,血珠竟自動排列成“亥時三刻“四個小字。
外面傳來戰凌云的呼喊。藍海棠眼中金光大盛,猛地推開唐安,指甲在他胸口留下五道血痕。程采夕趁機將火折子扔向房梁,著火的帷幔轟然墜落,隔開了內外。
“走!“藍海棠用口型說道,轉身時裙下突然伸出三條金色觸須,將追進來的婆子們絞成了肉塊。
唐安拉著程采夕逃出火場,在轉角處撞上了戰凌云。將軍的鎧甲上沾滿藍色黏液,手里提著個不斷滲血的喜婆頭顱。
“全府下人都在變異。“他甩掉頭顱,從懷里掏出半張燒焦的禮單,“但我在藍家聘禮里發現了這個?!?
焦紙上隱約可見倭國國璽印跡,下方列著“活祭品三十人“字樣。最末一行被血污覆蓋,只能辨認出“程門“二字。
程采夕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口帶著金絲的鮮血。她擦嘴時,唐安瞥見她掌心有個正在愈合的梅花狀傷口——與藍海棠眉心的金印一模一樣!
亥時的更鼓響起時,三人摸到了地牢入口。本該銹蝕的鐵鎖泛著詭異金輝,鎖眼里插著根人指骨。唐安剛拔出骨頭,鎖就自動旋轉著解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
階梯墻壁上嵌著人形琥珀,每個里面都凝固著痛苦的面容。最深處那具赫然是程采和,他雙手前伸,仿佛要抓住什么。唐安湊近看時,琥珀里的眼睛突然轉動,與他四目相對!
“哥!“程采夕撲上去,被戰凌云一把拽回。整個地牢突然震動,四周琥珀齊齊裂開,里面的人形如提線木偶般扭動著爬出來。
唐安摸出玉玨貼在最近的琥珀上。玉玨發燙的剎那,所有人形僵住,程采和的嘴唇竟然開始蠕動。沒有聲音,但唐安通過口型讀出了三個字:“斬紅妝“。
頭頂突然傳來絲竹樂聲。一道金線垂下來,末端卷著張燙金喜帖——“吉時已至,請君觀禮“。
戰凌云劈開地面率先躍上,唐安卻感覺袖口被扯住。回頭見程采和從琥珀里探出半截手臂,將個冰涼物件塞進他手心。那是半塊帶血的倭國銅鏡,鏡面映出的不是人臉,而是艘正在燃燒的琉球戰船。
喜堂設在程府中庭,但梁柱都變成了蠕動的金色藤蔓。賓客們戴著人皮面具,脖頸后伸出細長金線,連向夜空中的某個龐然大物。唐安抬頭時,恍惚看見云層里睜開只巨大的金色眼睛。
“藍海棠“穿著嫁衣坐在主位,蓋頭下滴落藍色液體。她腳邊跪著個穿新郎服的男子,后心插著把倭刀——正是失蹤的程采和!
司儀高喊“夫妻對拜“時,新郎突然抬頭。唐安渾身血液都凍住了——那張臉上根本沒有五官,只有個不斷旋轉的菊花紋!
程采夕尖叫著要沖上去,被戰凌云死死按住。唐安卻注意到“藍海棠“的手指在袖中比劃——是摩斯密碼的“SOS“!
他猛地掏出那半塊銅鏡對準月亮。鏡面反射的光束竟化作利刃,將新郎的頭顱齊頸斬斷!沒有血,斷口處涌出無數金線,在空中扭結成蘇媚兒的臉。
“可惜啊?!疤K媚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只差一個程家嫡系的血...“
假藍海棠突然掀開蓋頭,嫁衣爆裂成漫天金粉。她現出原形——是放大版的小乞丐,腹部裂開血盆大口。戰凌云的刀光與慕驚鋒的冰針同時襲到,卻穿透了虛影。
真正的殺招來自地下。無數金線破土而出,將程采夕裹成繭蛹吊上半空。唐安剛要救人,手中銅鏡突然發燙,鏡面浮現藍海棠痛苦的臉:“斬...紅妝...“
金繭中的程采夕開始發出非人的尖嘯。她的皮膚下鼓起游動的金線,嫁衣被撐得四分五裂。唐安突然明白過來——所謂“提親“,根本是為了把程采夕變成活祭品!
他舉起銅鏡沖向金繭。鏡光所到之處,金線紛紛斷裂,露出里面已經開始變異的程采夕。她左胸皮膚透明化,能看到心臟正在被金色根須纏繞。
“唐...安...“程采夕的聲音混著蟲鳴,“殺了我...“
慕驚鋒的冰晶與戰凌云的刀光同時籠罩金繭。但在攻擊到達前,一道紅影從天而降——真正的藍海棠穿著染血的嫁衣,將匕首刺入程采夕心口!
鮮血噴濺的剎那,夜空中的金眼發出痛苦嘶吼。藍海棠抱住下墜的程采夕,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垂死的少女突然笑了,用盡最后力氣將心口血抹在藍海棠眉心金印上。
金印遇血即燃,藍火瞬間吞沒了相擁的二人?;鹬袀鱽硭{海棠最后的呼喊:“玉玨...琉球...“
唐安摸向懷中,發現玉玨不知何時變成了金色。鏡面般的表面映出駭人景象——火中的藍海棠與程采夕正在融合,逐漸變成蘇媚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