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對王之王（下）

“程家書童又贏了！“

消息如野火般傳遍長安。曲江池一役后，唐安名聲大噪，連街頭小兒都能背誦他那“琴瑟琵琶八大王“的絕對。程府門前每日都有慕名而來的文人墨客，更有大膽的閨秀遣丫鬟送來香囊詩帕。

這一日，唐安正在書房整理程采和的功課，夏竹慌慌張張跑進來：“唐大哥，不好了！藍家又下戰(zhàn)書了！“

唐安接過燙金帖子，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聞程府書童才高八斗，特邀明日午時于曲江池再戰(zhàn)。此番不論對聯(lián)，只比詩詞，一局定勝負。——藍遠山敬上“

“這老狐貍還不死心？“唐安嗤笑一聲，隨手將帖子丟在桌上。

程采和憂心忡忡：“聽聞藍家此次請來了'江南詩王'杜慎言，此人詩詞雙絕，連皇上都稱贊過。“

唐安不以為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正說著，程采夕推門而入。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襦裙，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嬌媚。見唐安盯著自己看，她耳根微紅，兇巴巴道：“看什么看！“

唐安笑吟吟道：“大小姐今日格外明艷動人。“

“油嘴滑舌！“程采夕冷哼一聲，將一封信拍在桌上，“柳傾歌派人送來的。“

唐安展開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杜慎言擅七言，不擅五言。好酒，酒后必賦詩。“落款處畫著一朵小小的蘭花。

程采夕湊過來看，鼻尖幾乎碰到唐安臉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縈繞在唐安鼻尖，讓人心猿意馬。

“這柳傾歌，消息倒是靈通。“程采夕酸溜溜地說，“她為何幫你？“

唐安將信折好收起：“或許是因為...我長得俊？“

“不要臉！“程采夕踹了他一腳，氣呼呼地走了。

程采和看著姐姐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唐安，我姐她...“

“少爺，“唐安打斷他，“咱們還是想想明日如何應對那'詩王'吧。“

次日午時，曲江池畔人頭攢動，比上次還要熱鬧。不少人是聽聞“程家書童“的名聲專程趕來，其中不乏衣著華貴的官宦子弟。

藍家這次陣仗更大，不僅搭了高臺，還請了樂師助興。藍遠山身旁坐著個白須老者，想必就是“江南詩王“杜慎言。那老者面容清癯，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

“程兄來啦！“藍遠山假惺惺地拱手，“今日咱們只論詩詞，不論恩怨，如何？“

程老爺冷笑：“藍兄客氣。不知今日比試，有何規(guī)則？“

杜慎言起身，聲音洪亮：“老朽出題，雙方各賦詩一首，由在場眾人評判優(yōu)劣。一局定勝負！“

唐安上前一步：“敢問杜老先生，題目為何？“

杜慎言捋須一笑：“老朽游歷四方，最愛各處牌坊楹聯(lián)。今日便以'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俯首稱臣'為題，請小友賦詩一首。“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這題氣勢恢宏，暗含讓程家“俯首稱臣“之意，極為刁鉆。

唐安不慌不忙：“杜老先生可否先示范一首？“

杜慎言傲然一笑，朗聲吟道：“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yè)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詩才確實了得，四句道盡豪情壯志，贏得滿堂喝彩。杜慎言得意地捋須，接過藍鴻烈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

輪到唐安了。他環(huán)視四周，看到程采夕緊張地攥著衣角，又想起柳傾歌信中所言，突然靈機一動。

“在下也有一詩，“唐安清了清嗓子，“世間貞烈女子進來寬衣解裙...“

全場瞬間寂靜，隨即爆發(fā)出一陣驚呼。程采夕臉色煞白，程老爺則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這...這成何體統(tǒng)！“藍遠山拍案而起。

唐安不慌不忙，繼續(xù)吟道：“...寬衣解裙浣紗去；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俯首稱臣，俯首稱臣飲酒來！“

原來他是在杜慎言的題目上續(xù)寫，將原本的牌坊楹聯(lián)擴展成詩。前兩句用西施浣紗的典故，后兩句呼應原題，意境頓時開闊許多。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掌聲雷動。杜慎言臉色鐵青，手中酒杯“啪“地捏碎。

“妙！絕妙！“一位錦衣老者站起身，“前兩句柔美，后兩句豪邁，剛柔并濟，意境更勝一籌！“

唐安認出這是當朝禮部尚書王大人，沒想到他也來觀戰(zhàn)。

杜慎言不甘示弱：“老朽再賦一首！“說罷又連飲三杯，醉意已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詩確實好，但酒后吐字已有些含糊。唐安抓住機會，當即吟道：“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此詩簡練空靈，意境悠遠，與杜慎言的豪放風格形成鮮明對比。在場文人紛紛點頭稱贊。

杜慎言急了，連飲數(shù)杯后又賦一首，卻因酒意上頭，竟將兩句順序顛倒了。唐安則從容不迫，又拋出一首王維的《山居秋暝》，字字珠璣。

比試至此，高下已判。杜慎言醉得東倒西歪，被藍家人攙扶下去。藍遠山臉色難看至極，墨千秋則陰冷地盯著唐安，眼中殺意凜然。

“程家書童又勝了！“

“連'江南詩王'都敗在他手下！“

“了不得！了不得！“

歡呼聲中，唐安被眾人高高拋起。正當氣氛熱烈時，一陣清越的琴聲突然響起，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八名白衣少女手持花籃，款款而來，沿途撒下芬芳花瓣。隨后是一頂軟轎，轎簾微掀，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柳傾歌！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這位飛雪悅蘭閣的頭牌極少公開露面，今日竟親臨現(xiàn)場！

柳傾歌一襲白衣勝雪，面紗半遮，只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她輕移蓮步來到唐安面前，從腰間取下一枚羊脂玉佩。

“唐公子連番大勝，妾身特來道賀。“她聲音如清泉擊石，“這枚玉佩贈予公子，聊表敬意。“

唐安接過玉佩，只覺觸手溫潤，上雕蘭花圖案，精致非常。他還未道謝，忽聽一聲冷哼。

程采夕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旁，手按劍柄，杏眼含煞：“柳大家好雅興。“

柳傾歌微微欠身：“程小姐。“她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突然輕笑一聲，“唐公子好福氣。“

這話說得曖昧，程采夕頓時漲紅了臉：“你...你胡說什么！“

柳傾歌不再多言，轉身欲走，卻被唐安叫住：“柳大家請留步。“他壓低聲音，“多謝昨日提點。“

柳傾歌眼波流轉：“公子客氣。妾身只是...“她突然瞥見人群中的墨千秋，話音一頓，“公子近日務必小心。“說完匆匆離去，留下一縷幽香。

回府路上，程采夕一直冷著臉不說話。唐安知道她在吃醋，故意逗她：“大小姐，這玉佩好看嗎？“

“哼！“程采夕別過臉去，“一塊破玉，有什么稀罕！“

唐安將玉佩遞到她面前：“大小姐若喜歡，送給你如何？“

程采夕一愣，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板起臉：“誰要你的東西！“說完打馬而去，紅裙在風中翻飛。

程老爺將一切看在眼里，捋須微笑：“唐安啊，今日你又立大功。老夫說話算話，你想要什么獎賞？“

唐安正欲回答，忽見程采和拼命朝他使眼色。他心領神會，笑道：“老爺，小人想去城西的'云頂樓'看看。“

“云頂樓？“程老爺一愣，“那不過是個廢棄的舊樓，你去那里作甚？“

唐安神秘一笑：“小人有個想法，或許能讓程家產(chǎn)業(yè)更上一層樓。“

程老爺若有所思：“既如此，明日讓采和陪你去看看。“頓了頓，又補充道，“那樓年久失修，注意安全。“

當夜，唐安正在房中研究柳傾歌所贈玉佩，忽聽窗外一聲輕響。他警覺地抬頭，只見一片柳葉飄落窗臺，葉柄上系著一條紅繩。

唐安推開窗戶，四下無人，卻在窗臺上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玉佩中有密信，明日午時，老地方見。——柳“

他連忙檢查玉佩，果然在蘭花花蕊處發(fā)現(xiàn)一個精巧機關。輕輕按下，玉佩應聲而開，里面藏著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密密麻麻寫著藍家與神武教的秘密往來記錄，包括日期、地點、交易內(nèi)容。最驚人的是，三日后藍家將協(xié)助神武教一批高手潛入長安，目標直指程家！

唐安倒吸一口冷氣。這已不是商業(yè)競爭，而是謀反大罪！他正思索對策，房門突然被推開。

程采夕手持長劍闖了進來：“唐安！我有話問你！“她一眼看見桌上的玉佩和紙條，頓時臉色大變，“這是...“

唐安來不及收起，只得如實相告。程采夕聽后，柳眉緊鎖：“果然如此！我早懷疑藍家勾結西域勢力。“她一把抓住唐安手腕，“走，去見父親！“

“且慢！“唐安拉住她，“此事牽涉重大，需從長計議。柳傾歌冒險送出這情報，我們得確保她的安全。“

程采夕冷哼一聲：“你倒是關心她！“

唐安無奈：“大小姐，現(xiàn)在不是吃醋的時候。“

“誰...誰吃醋了！“程采夕氣得跺腳，“我只是...只是...“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程采夕反應極快，一把將唐安推到身后，長劍出鞘：“什么人！“

一道黑影從窗前掠過，速度快得驚人。程采夕縱身躍出窗外追擊，唐安急忙跟上，卻見院中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插著一支箭，箭上纏著一塊黑布。

唐安取下黑布，上面用血寫著：“知太多者死“。

程采夕臉色煞白：“是神武教的死亡令！他們...他們盯上你了！“

唐安卻盯著那箭頭發(fā)呆——這箭頭的造型，與那西域商人腰間彎刀的紋路一模一樣。

夜風驟起，吹得院中梧桐沙沙作響。唐安不知為何想起杜慎言的詩：“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長安城的風云，似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