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對王之王（上）
“程家布莊大捷“的消息如春風般傳遍長安。西域商隊如期而至，程家不僅購得正宗錦緞，更在磚窯當場擒獲數名神武教徒。雖未抓到藍家把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
這一日，程府上下喜氣洋洋。程老爺特意設宴慶功，連平日深居簡出的程夫人也出席了。唐安作為首功之臣，被破格安排在主桌，就坐在程采和旁邊。
“唐安啊，“程老爺紅光滿面，“此次你立下大功，從今日起升為甲等書童，月錢五兩！“
席間一片嘩然。甲等書童已是家仆中最高級別，月錢堪比尋常商鋪掌柜。唐安連忙起身謝恩，眼角余光瞥見程采夕正小口抿著酒，嘴角微微上揚。
宴至半酣，管家匆匆進來，在程老爺耳邊低語幾句。程老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好個藍遠山，竟來這一手！“
“父親，何事？“程采和問道。
程老爺將一張燙金請柬拍在桌上：“藍家送來戰書，三日后在曲江池畔設'對聯擂臺'，邀我程家一較高下。“
“對聯擂臺？“程采和皺眉，“這又是什么新花樣？“
程老爺解釋道：“雙方各派代表，輪流出對，對不上者輸。藍家特意說明，可請外援?！八浜咭宦暎岸ㄊ怯謴哪睦镎垇砹瞬抛用??！?
唐安心中一動。這不正是《唐伯虎點秋香》里的橋段嗎？他強忍笑意，恭敬道：“老爺不必憂心，小人愿陪少爺前往?！?
程老爺搖頭：“藍家此次來勢洶洶，必是請了高手。采和雖通詩書，但對聯講究急智，非他所長?！?
“父親，“程采夕突然開口，“不如讓唐安試試？他既能詩善文，想必對聯也不在話下?！?
唐安驚訝地看向程采夕。這丫頭竟會為他說話？
程老爺沉吟片刻：“也好。唐安，你且準備準備，三日后與采和同去?！邦D了頓，又補充道，“若能取勝，我許你一個心愿。“
宴席散后，唐安正欲回房，卻被程采夕攔?。骸案襾怼！?
她帶著唐安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僻靜小院。院中擺著石桌石凳，桌上已備好筆墨紙硯。
“坐下。“程采夕命令道，“我考考你對聯功夫。“
唐安乖乖坐下，心中暗笑。別說對聯，就是讓他當場背《聲律啟蒙》都不在話下。
程采夕略一思索：“聽好了，上聯是'水底月如天上月'。“
唐安不假思索：“眼中人是面前人?！?
程采夕一怔，臉頰微紅，隨即又出：“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疤瓢矊Υ鹑缌鳌?
程采夕連出數對，唐安皆能秒對。最后她咬了咬唇，出了一句極難的：“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這是后世著名的絕對，唐安恰好知道下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程采夕美眸圓睜：“你...你從哪聽來的這對子？“
唐安笑而不答。程采夕盯了他半晌，突然道：“藍家此次請的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周文賓，據說三歲能詩，五歲能對，至今未逢敵手?！?
“周文賓？“唐安差點笑出聲。這不是《唐伯虎點秋香》里的人物嗎？看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你認識？“程采夕狐疑地問。
唐安搖頭：“只是聽說過。大小姐放心，小人自有辦法應對。“
程采夕輕哼一聲：“別大意。我已派人去查這周文賓的底細，看他有什么弱點。“她頓了頓，“對了，父親許你一個心愿，可想好要什么了？“
唐安眨眨眼：“大小姐覺得小人該要什么？“
“誰...誰管你要什么！“程采夕別過臉去，“只是提醒你別傻乎乎地要些金銀俗物，浪費機會?！?
唐安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耳根，突然想逗逗她：“那小人請求老爺將大小姐許配給我如何？“
“你！“程采夕“唰“地抽出軟劍，劍尖直指唐安咽喉，“找死！“
唐安不躲不閃，笑吟吟地看著她：“大小姐舍不得殺我?！?
“你...“程采夕氣得渾身發抖，卻真下不去手。最后狠狠還劍入鞘，“再胡言亂語，我...我割了你舌頭！“
說完轉身就走，紅裙翻飛如火焰。唐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輕笑。這丫頭，明明動了心，卻偏要裝得兇神惡煞。
接下來兩日，唐安一邊準備對聯，一邊協助程采和整頓布莊。新引進的西域錦緞大受歡迎，程家布莊門庭若市，對面藍氏綢緞莊卻門可羅雀。
擂臺賽前夜，程采夕突然造訪唐安房間，帶來一份密報。
“周文賓有個怪癖，“她低聲道，“每對出一個佳對，就要喝口酒。而且...“她臉上露出一絲狡黠，“他酒量極差，三杯必醉。“
唐安眼前一亮：“多謝大小姐！“
程采夕轉身欲走，又停住腳步：“明日...小心?！罢f完便匆匆離去，留下一縷茉莉清香。
唐安會心一笑。這丫頭，關心人都這么別扭。
次日一早，唐安換上程府新制的靛青色長袍，與程采和一同前往曲江池。程采夕也換了身利落的紅色騎裝，腰間佩劍，英姿颯爽。
曲江池畔早已搭起高臺，四周人頭攢動。藍家父子高坐東側，身旁是個白面書生，想必就是周文賓。那青衣人墨千秋也在，陰鷙的目光不時掃向程家這邊。
“程兄來啦！“藍遠山假惺惺地拱手，“今日咱們以文會友，不論勝負，只求盡興?！?
程老爺皮笑肉不笑地回禮：“藍兄客氣。不知這位是...“
周文賓傲然起身：“在下周文賓，江南人士。久聞長安才子云集，特來領教?！?
他聲音清朗，舉止優雅，確實有才子風范。臺下不少閨秀已經眼泛桃花。
比試開始前，雙方約定規則：輪流出對，對不上者輸；每輪限時半刻鐘；可請外援但不得代答。
“我先來?！爸芪馁e自信滿滿，“上聯是'閑看門中月'?！?
這是個拆字聯，“閑“字中間正是“月“。唐安不慌不忙：“下聯'思耕心上田'?！?
“思“字上半正是“田“。周文賓微微點頭，舉杯抿了一口。
輪到唐安出題：“我的上聯是'一鄉二里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義，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
此聯一出，滿座嘩然。數字從一到十依次排列，意境又連貫，難度極高。周文賓眉頭緊鎖，苦思良久，額頭漸漸滲出冷汗。
半刻鐘將過，周文賓突然拍案：“有了！'十寺九僧藏八卷軸，謹遵七戒六律五堂，只為修四三二心，一世清高'！“
眾人齊聲喝彩。周文賓得意地連飲三杯，臉色已微微泛紅。
“好對！“唐安鼓掌，“那請周兄聽我第二聯：'鶯鶯燕燕翠翠紅紅處處融融洽洽'?！?
這是疊字聯，十四個字全是疊詞。周文賓再次陷入苦思，期間連喝數杯，眼神已有些飄忽。
終于，他結結巴巴對出：“'雨雨風風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
雖不算工整，但也勉強過關。周文賓又灌了兩杯，已是醉眼朦朧。
“周兄好才學?！疤瓢残Σ[瞇地又出一聯，“'白塔街，黃鐵匠，生紅爐，燒黑炭，冒青煙，閃藍光，淬紫鐵，坐北朝南打東西'?！?
這聯含七種顏色和四個方位，難度更甚。周文賓呆立當場，手中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他支吾半天，突然兩眼一翻，醉倒在地。
全場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藍家父子面如土色，墨千秋則陰冷地盯著唐安，眼中殺機畢露。
“承讓。“唐安向醉倒的周文賓拱拱手，轉向藍遠山，“藍大人，可還有高手賜教？“
藍遠山臉色鐵青，正要認輸，墨千秋突然起身：“在下有一上聯，請唐兄賜教?！?
他不等同意，直接出題：“'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犯邊'?！?
此聯暗藏歹意，“魑魅魍魎“四字皆帶“鬼“旁，又影射程家是“犯邊“之鬼。程老爺聞言大怒，卻被唐安抬手制止。
“妙聯?！疤瓢怖湫?，“我的下聯是'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琴瑟琵琶“四字共有八個“王“字頭，又暗指程家才是“在上“之王。對仗工整，意境更高，堪稱絕對。
墨千秋臉色大變，還想再出，程采夕已經拔劍出鞘：“夠了！藍家輸不起嗎？“
藍遠山見勢不妙，只得認輸。程家大獲全勝，眾人歡呼雀躍。唐安被高高拋起，成了今日最大英雄。
回府路上，程老爺拍著唐安肩膀：“好小子！今日真是大快人心！說吧，想要什么獎賞？“
唐安正欲回答，忽見程采夕緊張地盯著他，俏臉微紅。他心念一轉，笑道：“小人別無所求，只愿繼續侍奉少爺讀書?！?
程采夕明顯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程老爺大笑：“好！不過獎賞還是要的。這樣吧，以后你可自由出入程府藏書樓，那里有不少珍本秘籍?！?
唐安大喜過望，連連道謝。程家藏書樓聞名長安，若能自由進出，對他了解這個時代大有裨益。
當夜，程府再次設宴慶功。觥籌交錯間，唐安注意到程采夕悄悄離席。他借口透氣，跟了出去。
月光如水，程采夕獨自站在花園小橋上，紅衣似火，黑發如瀑。
“大小姐?！疤瓢草p聲喚道。
程采夕沒有回頭：“今日...對得不錯。“
唐安走到她身旁：“多虧大小姐的情報?！?
二人沉默片刻，程采夕突然問：“為何不要父親許你的心愿？“
唐安望著水中月影：“因為...我最想要的，現在還不能要?！?
程采夕轉頭看他，杏眼中波光粼粼：“你想要什么？“
唐安笑而不答，只是輕輕吟道：“水中月是天上月...“
程采夕怔了怔，隨即接道：“眼前人是...“話到嘴邊卻紅了臉，說不下去。
唐安輕笑：“大小姐博學多才，怎么不記得下聯了？“
“你...你...“程采夕又羞又惱，突然抬腳踹向唐安。
唐安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卻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向池中栽去。程采夕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去拉，結果被唐安帶得一同落水。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好在池水不深，只到腰間。二人狼狽站起，渾身濕透。
程采夕的紅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曲線。唐安一時看呆了，直到一記耳光扇在臉上。
“登徒子！“程采夕羞憤交加，轉身就要上岸。
唐安急忙拉住她：“大小姐息怒！小人不是故意的...“
程采夕掙了幾下沒掙脫，突然安靜下來。月光下，她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頰，水珠順著精致的下巴滴落，美得驚心動魄。
“唐安，“她輕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安心中一顫。是啊，他到底是誰？現代金融精英？程家書童？還是...這個即將被卷入更大漩渦的穿越者？
正當他不知如何回答時，遠處傳來程采和的呼喚：“唐安！姐！你們在哪？“
程采夕如夢初醒，慌忙推開唐安：“記住今晚的事若敢說出去...“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匆匆上岸離去。
唐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搖頭苦笑。這丫頭，明明動了心，卻偏要裝得兇神惡煞。
水中月影搖曳，仿佛在嘲笑他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