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人?”
凌初眼珠子一轉,忙去捂張柳氏的嘴,“沒憑沒據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張柳氏推開她,扯著沙啞的嗓子叫嚷:“亂說?我親眼看到的!別人也看到了,天底下誰不知道,她柳三娘就是個被人戳脊梁骨的賤皮子!”
辛和鈺被張柳氏吵得頭疼,揉著太陽穴問道:“她一個村婦,能偷誰家的人?”
就在張柳氏準備答話時,張百田跛著步子趕來,辛和鈺看清他手臂上的傷痕,心中更是不悅。
沒等張百田跪下來,張柳氏撲過去撕扯他。
“你這個無賴,毀了我一輩子!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
侍從拉開張柳氏,在辛和鈺的授意下堵住了她的嘴,眾人的耳朵這才少了些磨難。
張百田這人,打婆娘打得狠,在外人面前卻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的悶葫蘆,好在辛和鈺問話,他不敢不答,也沒有絲毫的隱瞞。
“打婆娘?是打了,前頭那個沒給我生出個娃兒,后頭這個也是。”
兩個女人,在他口中是連姓名都沒有的物什,這副滿不在乎的嘴臉,讓辛和鈺又想看蕩秋千了。
指腹用力磨了磨扇柄,冰涼觸感勉強讓心頭不快舒緩些許。辛和鈺瞥了眼凌初,見她捏著拳頭眼中藏鋒,顯然也是強壓著揍人的念頭。但她只是忍住不動手,面上憤恨是一點也沒遮掩。忽而,辛和鈺的心間泛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癢,沒由來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聲不合時宜的笑引得凌初側目,不明白這狗官又在笑什么。
辛和鈺斂了笑意,問張百田:“張柳氏說,柳三娘曾偷過漢子,還叫旁人看見了,你可知此事?”
張百田顯然是知道的,悶悶地咬了咬牙關,才不情愿地點頭。
是村里一個寡婦無意中碰見了告訴他的。
“所以你根本沒有親眼看到?”辛和鈺頗為失望,“哼,一群鄉野刁民,大字不識幾個,編排子虛烏有之事倒是能耐。”
他沒了耐心,不愿在這臭氣熏天的地方久待。張柳氏見他要走,拼了命要說些什么,被侍從摘下封口的布團后急忙喊道:“我看到了!是徐瞎子,他倆早就不干凈了!”
辛和鈺示意侍從放開她,“你最好拿得出證據,否則——”
“我有!我娘家村里,還有鎮上人,不少都見過他倆眉來眼去的。”
張柳氏一句話逗笑了辛和鈺,“一個瞎子,眉來眼去?”
“他……他不是真瞎,村長也知道。”張柳氏把話推到了村長那,村長才撿回一條命,生怕觸怒辛和鈺,趕忙磕頭道:“是,是!那姓徐的只是眼睛不大好使,我們就戲稱為瞎子。他是村里的花匠,平日里種些花拿去鎮上賣,性格古怪不太與人來往,老子娘前幾年死了,兄弟離村給人幫工后就再也沒回來,如今家里就他一人。”
這會兒,天色已經很暗了,辛和鈺不愿多留,便讓村長領路,喚侍從去召徐瞎子,自己領著凌初回去用飯。
村長一家生怕惹禍上身,飯菜更不敢怠慢,辛和鈺坐在桌前,甚是嫌棄地瞟了凌初一眼。
“你啊,也就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長了心眼子,讓你當個婢女那是萬萬使喚不動的,笨手笨腳,做得了什么?”
說罷,他也不讓旁人布菜,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凌初忍下這口氣,剛要退下就被叫住。
“坐下,一起用膳。”
“民女不敢。”
“這是本官的獎賞。”辛和鈺抬眼,“說了不會虧待你的。”
她還得多謝狗官的賞賜了。
凌初腹誹,倒是不再推脫。村中雖無龍髓鳳腦,但山中野味新鮮,這個時節甜筍剛冒頭,正是最嫩的時候。
辛和鈺細嚼慢咽地品著,瞥見凌初的手臂,口中山珍頓時失了味道。
“你的傷,還好嗎?”他問。
凌初吃得頭也不抬,“回大人,無礙,過幾天就能養好。”
“那你……之前的傷,真是大伯所為?”
凌初差點噎到,猛灌了一大碗水才咽下,辛和鈺有些后悔多這句嘴,卻聽凌初漫不經心地回答:“嗯,他和他手下那群鏢師,一起打的。”
一起?
辛和鈺后頭一哽。
一個十多歲的小娘子,就算有些武藝又怎能匹敵一群體格精壯的鏢師?
“你那個大伯——”他突然頓住,話鋒突然一轉,“不愧是當走狗的料,把辛家的做派學了十成十。”
這話聊不下去了,凌初也不在意。她夾上滿滿一筷子筍絲塞進嘴里,正嚼得歡,一抬頭就看到辛和鈺滿臉嫌棄地睨著她。
“你這像什么樣?行為粗鄙,不知禮數。何不一筷子夾走半盤菜?”
凌初鼓著腮幫子,看了眼辛和鈺碗中那三兩根菜葉,“大人恕罪,民女就是粗人,若礙著大人的眼,民女這就退下。”
“你就不能改改?”辛和鈺氣悶,想了想還是叫住了正要告退的凌初,“算了,本官與你這等下民都能同生息,傳出去也是美談一樁。”
用過飯,侍從來報,說徐瞎子家中無人,可能是去鎮上賣花了。
“可能?”辛和鈺斥責道:“村子就這么大,花匠出門,難道沒一人看見?他若是真與案子有關,畏罪潛逃又該如何?”
“大人恕罪!”村長顫聲告罪,“我們這兒去鎮子上得要小半日,花草又經不起烈日暴曬,所以徐瞎子出門都是天不亮就動身。一日賣不完,得兩三日才回,所以……”
侍從也附和道:“大人,屬下搜尋了徐瞎子家中,細軟衣物都沒帶走,不像是潛逃。”
“一個花匠若真要逃,有什么非要帶上的?”辛和鈺派了人守在村口,若徐瞎子回來,立刻將他帶來審問。
今天他沒留凌初侍候,還讓村長多給了兩只蠟燭。凌初沒那么多講究,大言不慚地說一盞油燈足矣,然而等她關上門,再次被門板上那血淋淋的劃痕嚇到時,就立刻把蠟燭都點上了。
今日見到了張柳氏的慘狀,讓她對村長的話很是懷疑。連柳三娘的親妹都說,她是活不下去才逃走的,那村長這位老四媳婦呢?會不會也遭受過非人對待?
她們,到底是失蹤、逃跑,還是……根本就沒有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