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凌初聲音不大,辛和鈺還是擰眉躲開些。
“你一個小娘子,出口怎能如此粗俗?”
凌初暗罵一句,“那民女不說了?”
辛和鈺咋舌,粗俗就算了,還一副臭脾氣。
被他眼神催促著,凌初把辛和鈺拉到更隱蔽的角落,確保門外的村長聽不到后,才看著那具尸骨嘆了口氣。
“她日子過得根本不好,身上到處是傷,有的是這一兩年里受的,有的日子就長了。”
其實辛和鈺本沒指望凌初能看出什么,未成想她倒是爭氣,不禁來了興趣。
不料凌初誤會了,臉色更沉下幾分。
果真是狗官,聽到一個弱女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居然還高興得起來。
“她的肩臂和腿腳關節都被人扭傷過,這些都是新傷。其余的基本都是骨裂,傷得不算很重,但特別頻繁。”
“扭傷?”辛和鈺也嚴肅下來,“若各個關節都有……那骨裂具體是多早以前的?”
“不太好說死,只能看出是長大以后被打的。女兒家大抵成了人就會嫁人,若這尸骨真是柳三娘,那大人想想,在她成人后至失蹤前,有誰會頻繁打她?”
毋庸置疑,是張百田這個夫君。
凌初冷嗤,“那個張百田,打人都下死手了,村長還說他人好?若不是有意隱瞞,就是真覺得打婆娘不是事兒,既如此,那他說自家失蹤的兒媳是沒由來跑掉的,大人信嗎?”
辛和鈺想著事兒沒答話,凌初又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劃了一下,“大人注意到張百田胳膊上的傷沒?指甲撓出來的,這位置,你想想。”
看到她比劃的樣子,辛和鈺突然就變了臉色!
多年前那個雷雨夜所見到的情形,突然從心底深處翻涌上來,激得他一陣干嘔。
凌初被他猝不及防的失態唬到,“大人?你……沒事吧?”
“無妨……”
辛和鈺強壓下惡心,憋得眼眶都紅了,緩了會兒才重新挺直腰桿。
他二話不說就邁出屋子,持扇挑起張柳氏的下巴,視線毫不避諱地掃向她的脖子。
果然有淤青,并且是極用力地扼喉。所以才會讓張柳氏拼死抵抗,在他的胳膊上撓出血痕。
耳邊似有雷雨咆哮,辛和鈺扯出一抹陰狠笑意,直看得村長心里發毛。
“大、大人……”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卻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
辛和鈺不緊不慢地把玩折扇,明明眼中含笑,卻叫人遍體生寒。
“本官……想看蕩秋千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村長更覺惶恐,卻見辛和鈺的侍從拿來一捆麻繩,二話不說套在村長脖子上,另一端拋過樹枝。
村長駭然,連身子都軟了。
“大人饒命!饒命啊!”
侍從不理會,將繩索拉緊,將村長生生吊起。村長瞪著雙腿撲騰,喉頭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村長的婆娘和仵作見狀,抖如篩糠地縮著腦袋,只有張柳氏瞪著如將死鵪鶉一般的村長,滿眼都是怨毒。
不過辛和鈺并非要村長的命,在他快斷氣時,侍從便放開了繩子,只是在村長以為自己撿回一條命時,又再次將他吊起。
“蕩秋千,就是有起有落才好玩嘛。”辛和鈺肆無忌憚地笑著。
他是官,又是辛家人,動用私刑怎么了?這村里的男人仗著體格打女人,他也可以仗著身份打男人,有誰敢說個不字?
在場眾人沒有一個敢看向辛和鈺,只有凌初站在門口,默默審視著他。
這狗官好像很痛恨打女人?不像是純粹的善心,倒像是……
算了,她一個平頭百姓,管不了人家深宅大院的事。
“大人,還查不查案了?”
她一聲吆喝驚得侍從差點松了手。明眼人都看得出大人心中不悅,她還敢觸霉頭?
如他們所想,辛和鈺黑著臉看向不知死活的凌初,卻在對上她視線的那一刻松開了眉頭。
直到此刻,他的兩肋依然生疼,那是他在意識混沌掉下溝壑時,被凌初死死箍住留下的。
她不是毒蛇,不會將他纏繞窒息,不會吐出骯臟的蛇信。
“罷了……”
他擺擺手,讓侍從放下村長,見張柳氏依然垂頭跪著,不耐煩地揮揮手。
“召張百田來。”
在等人的功夫里,凌初扶起張柳氏,為她整理好儀容。
“這衣服大了,怎么不改改?”
張柳氏不吭聲,眼中恨意不減。凌初也不惱,徑直擼起自己的袖子。在看到她手臂上的累累傷痕時,張柳氏終于開口了。
“你……”
“也是被打的。”凌初說得輕松,“打我的是一群人,他們害死我爹娘,又想弄死我,就是要我家絕戶,好侵吞我家鋪子。幸而被大人所救,留著我這條命報仇。”
這話半真半假,也足夠攻開張柳氏的心防。她撲倒在舊屋門口,指著驗尸臺上的骸骨痛哭破罵。
“我也想報仇,但她都死了,我怎么報!要不是她,我會活成這樣嗎?會活成這樣嗎?!”
她扯著自己的衣領,聲嘶力竭地控訴,可惜躺在里面的人,永遠也沒法回應她了。
肥大的衣服輕易被扯開,露出里面大片的傷痕,侍從們自覺別開視線,凌初則輕輕攬住她的脖子,用手臂擋在她胸前。
張柳氏卻一把推開凌初,把衣領扯得更開。
“讓他們看!都看看!我姐不是好人,他們也不是!”
她指著屋里的骸骨,恨得嘴角都咬出了血。
“她活不下去了就來害我,也不想想她跑掉了我會怎么樣?害得我在這兒叫天天不應,她死了也是活該!”
她又指向奄奄一息的村長,“還有這個老不死的!就是他讓張百田來我家,說我姐沒生個一男半女,騙了他家聘禮,逼著我替姐還債。我本來不用這么苦的,都是他們害的!”
張柳氏抹了把淚,看著灰撲撲的衣袖,死命扯了兩把,仿佛這層破布是扒在她身上,怎么也扯不到的吸血蟲。
“我嫁過來連件衣服都沒有,穿的還是姐姐的舊裳,我活著就是為她填這火坑的,憑什么啊!她就該跟她那個偷人的漢子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