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晚會的躁動畢業晚會前半小時，周小漁躲在女廁所最里面的隔間，手指不停地卷著裙角。陳婷強行給她涂的唇彩黏糊糊的，像抹了一層蜂蜜，她第三次用紙巾擦拭時，不小心蹭到了校服領口，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跡。

“聽說了嗎？林曉陽準備了告白氣球。“

“得了吧，他爸不是要帶他去加拿大嗎？“

隔間外，張雅跟班們的聲音伴隨著補妝品的開合聲清晰地傳來。

周小漁的呼吸一滯，手機屏幕亮起，是林曉陽下午發來的消息：【晚會見，有驚喜】。她盯著那個小小的笑臉emoji看了太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映出她泛紅的臉頰和微微發抖的嘴唇。

禮堂早已人聲鼎沸。她貓著腰溜到最后排的座位，卻發現椅子上放著一個扎著籃球圖案緞帶的禮盒。打開后，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那件熟悉的校服——林曉陽那件被她留下泥手印的校服，現在洗得發白，胸口位置用紅線繡著“ZXY“三個字母，針腳歪歪扭扭卻異常認真。

“物歸原主。“熟悉的氣息突然從身后籠罩下來。林曉陽不知何時擠到她身邊，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曬黑的手臂，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松開著，隱約可見鎖骨處那道已經變淡的疤痕。“我偷拿回去洗的，繡字花了我三個晚上。“

周小漁把校服抱在胸前，聞到淡淡的薄荷洗衣液的味道，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油墨味——那是他長期泡在印刷廠幫忙留下的痕跡。舞臺燈光突然打亮，刺眼的光線里，她注意到他耳后沒擦干凈的剃須泡沫，和緊張到發紅的眼瞼。

“接下來是自由告白環節！“主持人的聲音通過劣質音響炸開，“有請第一位勇士——“

酒精與真心陳婷不知從哪搞來半打啤酒，女生們躲在厚重的紅色幕布后面偷偷傳著喝。周小漁小心地抿了一小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立刻燃起一團火，燒得她耳根發燙。酒精在胃里翻騰，視線變得柔軟模糊，禮堂里喧鬧的人聲忽遠忽近。

“你臉好紅。“林曉陽不知何時蹲在了她面前，指尖懸在她臉頰一厘米處，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像...像櫻花味的果凍。“

遠處有人起哄：“親一個！親一個！“周小漁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她突然抓住林曉陽的衣領，啤酒罐“咣當“一聲砸在地上，金色的液體汩汩流出，浸濕了她的白色帆布鞋。

“我喜歡你。“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她自己都愣住了。聲音不大，卻像按下了靜音鍵，整個禮堂瞬間寂靜，所有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過來。林曉陽的瞳孔劇烈收縮，喉結上下滾動卻說不出話，只有抓著椅背的手指關節泛白。

“我...我去趟洗手間。“周小漁落荒而逃，卻在走廊拐角被一把拉住。林曉陽的手心全是汗，濕漉漉地貼著她的手腕，把她抵在消防栓箱上。鐵皮箱硌得后背生疼，但抵不過胸腔里那顆快要爆炸的心臟。

“你剛才...“

“我喝多了！“周小漁慌忙打斷，聲音比想象中尖銳，“那個啤酒...我...“

“可我只喝了這個。“他舉起一直拿在手里的礦泉水瓶，里面的液體清澈見底，在走廊燈光下泛著微光，“所以現在很清醒地告訴你——“

儲物間的秘密他們躲進體育器材室時，隔壁禮堂正響起《同桌的你》的前奏。灰塵在從百葉窗斜射進來的陽光里跳舞，林曉陽反手鎖上門，轉身從排球筐最下面掏出個皺巴巴的牛皮紙袋。

“本來打算放學給你的。“他抖開紙袋，倒出一疊文件——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國際學生簽證申請表，最上面是張已經打印出來的機票預訂單：【上海浦東→溫哥華，單程，8月15日】。

周小漁的指尖瞬間冰涼。但下一秒，他又從紙袋底部抽出另一張紙：BJ某國際高中的錄取通知，日期是明年九月，邊上還別著張往返機票預訂單。

“我爸妥協了。“他撓撓鼻子，這個習慣性動作讓他看起來又變回了那個在數學課上抓耳撓腮的男孩，“前提是我暑假得去加拿大待兩個月。“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刻下明暗交錯的條紋，“所以...“

儲物間外傳來腳步聲和鑰匙的叮當聲。他們同時屏住呼吸，鼻尖相距不過十厘米。周小漁數著他睫毛投下的陰影，忽然發現他左眼下方有顆極淡的痣，像鉛筆輕輕點上的，只有在這么近的距離才能看清。

“所以...“林曉陽的氣息拂過她發燙的耳垂，帶著薄荷牙膏的清涼，“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就現在，趁我還沒后悔。“

初吻與眼淚周小漁的“好“字被吞沒在唇間。林曉陽的吻生澀得像第一次運球，牙齒不小心磕到她的下唇，薄荷牙膏的味道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她攥著他襯衫后背的手感到了潮濕——原來他比自己抖得還厲害，整個后背都汗濕了。

“你...練過嗎？“分開時她忍不住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夢里。“他耳尖紅得滴血，聲音悶悶的，“每周三體育課你趴桌上睡覺的時候。“

儲物間的門突然被拍響：“誰在里面？畢業證要蓋章了！“他們手忙腳亂分開，撞翻了一筐羽毛球。白色的羽毛紛紛揚揚落下，有幾片粘在了周小漁的頭發上。林曉陽幫她摘羽毛時，指尖擦過她滾燙的耳廓，兩人都像觸電般縮了一下。

“等等。“周小漁突然摸到他褲袋里的硬物——是那只刻著“LX&ZXY“的籃球鑰匙扣，現在上面拴著兩把鑰匙，“這是...“

“我爸上海公寓的，和我媽新西蘭家的備用鑰匙。“他低頭系好她散開的鞋帶，后頸的碎發被汗水打濕，“隨時歡迎查崗。“

禮堂傳來震天的歡呼和口哨聲。他們貓著腰溜回去時，正趕上全班合唱《后來》。林曉陽在黑暗里準確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時，兩人的掌心都汗濕得像剛握過冰鎮汽水。

夜行的約定晚會結束已是深夜十一點。他們故意磨蹭到最后，沿著操場跑道一圈圈走。六月的晚風帶著梔子花的香氣，蟬鳴聲里，林曉陽突然脫下襯衫系在腰間——背后被周小漁抓皺的部分已經干了，但留下明顯的五指印。

“像不像櫻花？“他扭頭看自己的后背，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周小漁笑著去捶他，卻被他抓住手腕。路燈下，林曉陽從書包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裝滿折成迷你籃球形狀的便簽紙，每個“籃球“上都標著日期。

“365張，一天拆一個。“他晃了晃罐子，里面的紙球發出沙沙聲響，“等我從加拿大回來...“

“要是忘了我呢？“周小漁盯著罐子里最上面的那個紙球，8月15日的那個折得特別大。

“那就每天往太平洋扔一張，“他故作嚴肅地說，“洋流會把它們都送到中國東海，總有一天能漂到你面前。“

遠處傳來保安手電筒的光束。他們翻墻逃出校園時，周小漁的白裙子勾在鐵欄桿上，“刺啦“一聲撕開一道口子。林曉陽蹲下身，用馬克筆在她膝蓋的擦傷旁畫了顆歪歪扭扭的星星。

“現在你也是會發光的人了。“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那顆星星，癢得周小漁縮了縮腿。

家門口的分別周小漁家樓下，林曉陽突然從兜里掏出個皺巴巴的紅色平安符：“我媽去年回國時偷偷塞給我的，說能保佑...“

路燈“滋啦“一聲熄滅，黑暗瞬間吞沒了兩人。林曉陽的吻落在她眉心，輕得像片雪花，又迅速退開。再亮起來時，兩人都紅著眼眶，卻倔強地笑著。

“明天不用來送我。“他倒退著走遠，聲音有些發顫，“我最討厭...“

“哭哭啼啼的場面。“周小漁接上他的話，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滑到嘴角，咸澀得像海水，“知道啦。“

她轉身上樓，在二樓拐角的窗戶邊偷偷往下看。林曉陽站在路牌下仰著頭，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正在愈合的傷疤。直到她房間的燈亮起，那個身影才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未寄出的信凌晨三點，周小漁翻出抽屜最深處的素描本。最后一頁粘著張被撕破又小心拼好的照片——去年運動會，她偷拍的林曉陽跳投瞬間。照片邊緣原本露出半截張雅遞水的手臂，現在已經被她仔細剪去，只留下林曉陽騰空時飛揚的衣角和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汗水。

她提筆在新的一頁寫下：

【親愛的林曉陽：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

筆尖頓住，墨水在紙上暈開成小片灰色的陰云。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遠光燈掃過天花板，照亮了掛在窗邊的玻璃罐——里面裝著365顆手折的星星，是這半年來她每天偷偷折一顆攢下的。

周小漁突然想起什么，赤腳跑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打開第52顆星星。里面藏著她一直沒勇氣說出口的告白，字跡已經被反復展開又折起弄得有些模糊：【今天你又在我夢里出現了，這次能不能別走？】

晨光熹微時，她終于寫完最后一句話，把信紙折成紙飛機塞進玻璃罐。第一班公交車的喇叭聲從遠處傳來，她摸了摸膝蓋上結痂的星星圖案，給手機里那個備注“∞“的號碼發了條消息：

【我會讓那顆星星永遠亮著】

發完才想起，這個點他應該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但出乎意料，消息立刻顯示已讀，緊接著對話框彈出回復：

【那我就是永遠圍著星星轉的行星】

后面跟著一張照片——候機室的玻璃窗外，晨光中的飛機翼上，用油性筆畫著一顆歪歪扭扭的星星，和她膝蓋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