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在教室吊扇的嗡鳴中碎成金箔,林小滿捏著畢業冊的指尖沁出細汗,紙面印著的“周延”兩個字被她摩挲得發皺,像片被揉軟的銀杏葉。講臺上的相機閃著光,男生們正把周延往鏡頭前推,他的藍白校服領口別著枚銀杏葉胸針——是她上周塞進他書包的、用畢業冊硬殼紙剪的。
“小滿,換你寫了。”周延的聲音混著窗外的柳絮,輕輕落在她肩頭上。她抬頭時,看見他耳尖紅得比相機鏡頭蓋還要鮮艷,畢業冊攤開在“留言區”,紙頁邊緣畫著極小的雛菊,花瓣鋸齒紋和她校服上的布貼分毫不差。
教室后排傳來此起彼伏的“唏噓”,陳雨薇舉著手機偷笑:“周延的畢業冊,每頁都有小滿的專屬插畫哦。”林小滿的指尖劃過紙頁,果然在“興趣愛好”欄下方,看見幅用鉛筆畫的小畫:女生趴在課桌上,睫毛上落著粉筆灰,手里攥著罐橘子汽水,罐身上的水環里寫著“LX”。
“別聽她亂說。”周延慌忙合上畢業冊,卻讓夾在中間的照片滑落在地。林小滿彎腰撿起,發現是張畢業照的邊角料——照片里的他側過半個身子,視線凝在鏡頭外的某處,而本該是鏡頭焦點的右半部分,被人小心地剪去了,露出底下用鉛筆描的側臉輪廓,和他速寫本里的“她”分毫不差。
“這是……”她的聲音被蟬鳴扯碎,指尖觸到照片背面的字跡:“2024.5.20,她穿了帶雛菊的白襯衫,像從我的畫里走出來的人。”墨跡被水洇過,在“走出來”三個字上形成個淺淡的圓,像操場風里的汽水環。
周延突然搶過照片,畢業冊的硬殼封面撞在課桌邊緣,發出清脆的響。林小滿看見他翻開另一頁,那里貼著張集體照,他的指尖正遮住自己的臉,而她的側臉在畫面角落,嘴角揚起的弧度,和第十二章未拆封的信里,那張淺藍色信紙上的鋼筆痕一模一樣。
“其實……”他忽然低頭,從筆袋里掏出把小剪刀,刀刃上刻著“晨光2023”的字樣,正是她送他的生日禮物,“每張畢業照我都剪了角。”他指著相冊里的缺口,“但剪到你這張時,怎么都下不了手。”
蟬鳴忽然變得震耳欲聾,林小滿看見他手腕內側的紅痕在陽光下格外清晰——那道從第一章就存在的印記,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動,像缺角照片里,那道未完成的、指向她的箭頭。
放學的鈴聲在走廊炸開,同學們抱著畢業冊涌出門去。周延的畢業冊還攤在她面前,“未來愿望”欄寫著:“想成為能畫出光的人。”而在“光”字旁邊,用極小的字注:“其實光早就落在我畫本里了——是穿藍白校服的、會畫小笑臉的女孩。”
暮色漫進教室時,林小滿在自己的畢業冊里發現張紙條:是周延的速寫,畫的是今天她低頭寫留言的樣子,指尖捏著鋼筆,畢業冊邊緣露出半張缺角照,缺口處畫著個正在愈合的圓。紙角用鉛筆寫著:“所有缺角的照片,都是我不敢直視的、關于你的秘密。”
她摸著紙條上的雛菊紋路,忽然想起美術課他教她畫素描時,說過的話:“留白不是遺憾,是給想象留的出口。”此刻看著畢業冊上的缺角,她終于明白,那些被剪掉的邊角、未說破的留言、手腕上的紅痕,都是青春里最動人的留白——像他畫里永遠上揚的唇角,像她鑰匙扣上永遠抱著心的小熊,在時光的相冊里,等著某雙手去補全。
離校前的最后一場雨在黃昏落下,周延的畢業冊還躺在她課桌上,缺角照片的背面,不知何時多了行她的字跡:“其實我早就看見你畫的光了——是每次遞汽水時,你指尖的溫度。”雨滴在玻璃上劃出銀線,把兩人的畢業照倒影連在一起,缺角處的空白,恰好拼成個完整的、帶著雛菊的圓。
而那本藏著缺角照的畢業冊,終將在某個夏日的午后被翻開,但照片里的留白、留言區的插畫、手腕上的紅痕,卻成了畢業季里,藏在紙頁間的、最溫暖的秘密——像周延畫里永不褪色的線條,像她素描本里未干的鉛筆畫,在青春的扉頁上,留著最動人的、未完成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