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BJ下起了冷雨。西門一一站在鬼裴家門前，手指已經按了十一次門鈴，仍然無人應答。
“小鬼！我知道你在里面！“她用力拍打著鐵門，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里回蕩，“開門！我們談談！“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黑色風衣已經濕透。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二十九個未接來電——全是打給鬼裴的。
終于，對門的老鄰居忍無可忍地探出頭：“別敲了！裴裴和他奶奶昨晚就搬走了！“
西門一一的心臟猛地一縮：“搬去哪了？“
“誰知道呢？深更半夜來的車，老太太臉色難看得很...“老鄰居搖搖頭關上了門。
雨越下越大。西門一一站在雨中，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她掏出手機，撥通了班懿泗的電話：“班懿泗，幫我找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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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后，天色微明。西門一一坐在路虎車里，盯著“Au pied du mont Fuji“緊閉的大門。班懿泗發來的信息顯示，鬼裴昨天下午來過酒吧，收拾了個人物品后就再沒出現。他的手機信號最后出現在朝陽區某處，之后就消失了。
“該死...“西門一一捶了下方向盤。她早該料到鬼裴會躲起來——阿斯伯格患者在壓力下的典型反應就是退縮和逃避。更何況還有雙相情感障礙...
手機震動起來，父親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西門一一深吸一口氣才接起來：“爸。“
“一一，立刻來公司。“西門文愎的聲音冷硬如鐵，“方氏地產剛剛宣布與明氏集團合作開發西城區項目。“
西門一一握緊手機：“所以呢？“
“所以？“西門文愎的聲音陡然提高，“明家是我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現在因為你那個小男友的事，三十億的項目飛了！董事會正在鬧翻天！“
雨水在車窗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淚痕。西門一一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覺得無比疲憊：“我馬上到。“
…
西門集團總部大樓前擠滿了記者。西門一一剛從地下車庫電梯出來，就被閃光燈包圍。
“西門小姐，請問您和鬼裴是什么關系？“
“有傳言說您利用權勢騷擾精神障礙患者，您如何回應？“
“方女士聲稱您父親派人威脅她兒子，這是真的嗎？“
西門一一戴上墨鏡，在保安護送下徑直走向電梯。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感謝墨鏡的存在——沒人能看到她紅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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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辦公室里的氣氛比想象中更緊張。西門文愎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于瑞和幾位高管坐在會議桌旁，表情凝重；而最讓西門一一意外的是，母親韓書蓁也在場，正優雅地喝著茶。
“坐。“西門文愎頭也不回地說。
西門一一剛坐下，于瑞就推過來一份文件：“大小姐，這是董事會臨時起草的聲明，需要您簽字。“
文件標題是《關于西門集團與方氏地產糾紛的公開聲明》，內容大致是：西門集團否認所有指控，西門一一與鬼裴僅是普通顧客與服務生關系，西門集團將保留對方氏地產不實指控的法律追訴權...
“我不簽。“西門一一將文件推回去，“這是撒謊。“
于瑞推了推金絲眼鏡：“大小姐，這是危機公關的必要措施。您個人的感情用事已經給集團造成了巨大損失...“
“于秘書，“韓書蓁突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請注意你的措辭。“
于瑞立刻低頭：“抱歉，夫人。“
西門文愎終于轉過身，臉色陰沉得可怕：“西門一一，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簽這份聲明，召開記者會澄清關系，然后去歐洲分公司待半年；第二，拒絕簽字，董事會將暫停你在集團的所有職務和權限。“
辦公室陷入死寂。西門一一看著父親冰冷的目光，突然明白了——這不是選擇題，而是最后通牒。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站起身。
“二十四小時。“西門文愎看了一眼手表，“明天這個時候，我要你的答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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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辦公室，西門一一直接去了地下車庫。她需要找到鬼裴，必須找到他。班懿泗發來的最新消息顯示，鬼裴的奶奶今早去了協和醫院復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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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和醫院內分泌科候診區，西門一一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銀發身影。亓三川——鬼裴的奶奶——正獨自坐在角落看化驗單。
“奶奶。“西門一一輕聲喚道。
老人抬頭，眼神復雜：“西門小姐...“
“鬼裴在哪？“西門一一單刀直入，“我必須見他。“
亓三川嘆了口氣：“小姑娘，現在見面對你們都不好...“
“求您了。“西門一一的聲音幾乎哽咽，“至少讓我解釋清楚...“
老人猶豫了片刻，最終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他暫時住在這里。但西門小姐...“她抓住西門一一的手，“裴裴現在的狀態...很不好。自從昨晚看到新聞...“
西門一一握緊紙條：“謝謝您，奶奶。“
紙條上的地址是HD區一家名為“Amor de lluvia“的小型私立療養院。西門一一立刻驅車前往，途中不斷回想著新聞發布會上方喜迪那張虛偽的臉和于瑞的惡毒言辭。憤怒在胸腔里燃燒，但更強烈的是擔憂——以鬼裴的精神狀態，這樣的輿論風暴足以摧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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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or de lluvia療養院隱藏在香山腳下的一片竹林中，環境清幽得幾乎與世隔絕。前臺護士看到西門一一時明顯愣了一下：“您...您是西門小姐？“
“我來見鬼裴。“西門一一直接說。
護士面露難色：“抱歉，方女士特別交代過，除了家屬，任何人不得探視...“
“方女士？“西門一一瞇起眼睛，“鬼裴是被他母親強制送進來的？“
護士意識到說漏了嘴，慌忙搖頭：“我...我不清楚...“
西門一一正要發作，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西門小姐？“
她轉身，看到杜醫生——鬼裴的精神科醫生——正站在走廊上，手里拿著病歷本。
“杜醫生！“西門一一像抓住救命稻草，“鬼裴在這里對不對？我要見他！“
杜醫生示意護士離開，將西門一一帶到一間空辦公室：“鬼裴確實在這里。他昨晚情緒崩潰，被方女士送來緊急干預。“她推了推眼鏡，“西門小姐，我必須告訴你，鬼裴現在的狀態非常脆弱。他看到新聞后出現了嚴重的自我否定和抑郁癥狀...“
“都是他母親和于瑞搞的鬼！“西門一一握緊拳頭，“我要帶他離開這里。“
杜醫生搖搖頭：“法律上，方女士是他的監護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鬼裴本人提出異議，并且有另一位直系親屬支持。“杜醫生意味深長地說，“比如他的奶奶。“
西門一一眼前一亮：“奶奶已經同意我見他了！“
杜醫生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但只有十分鐘。而且...“她嚴肅地補充，“如果他的情緒因此受到刺激，我會立刻終止會面。“
…
…
療養院最里間的病房門前，西門一一深吸一口氣。杜醫生輕聲交代：“他現在的藥物劑量較大，可能反應遲鈍。盡量不要提及敏感話題。“
推開門，病房里的景象讓西門一一的心臟幾乎停跳——鬼裴蜷縮成一團在床角，穿著過大的病號服，淺金色羊毛卷凌亂地支棱著，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最刺痛西門一一的是他的眼神——空洞得像兩個漆黑的窟窿，再也沒有了那種地中海陽光般的神采。
“小鬼...“她輕聲喚道，生怕聲音太大就會把他震碎。
鬼裴緩緩抬頭，眼神聚焦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西門...一一？“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西門一一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是我。“
鬼裴的手在她掌心里微微發抖，像只受驚的小鳥。他緩慢地眨著眼睛，似乎在確認這不是幻覺：“...為什么來？“
“來找你。“西門一一輕聲說，“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應該立刻追出去的...“
鬼裴搖搖頭，動作遲緩得像被按了慢放鍵：“不...你沒錯...是我...我有病...“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媽說得對...我只會拖累別人...“
“不是這樣的！“西門一一握緊他的手，“那些新聞都是你母親和于瑞聯手操縱的！他們為了商業利益...“
“我知道...“鬼裴苦笑一下，“但我確實...不適合你。“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有阿斯伯格...不懂社交...有雙相...情緒不穩定...還有...“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繃帶，“這樣的過去...“
西門一一胸口一陣刺痛。她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見到鬼裴時，他那種專業而疏離的姿態；想起他在書店里談論葡萄酒時閃閃發亮的眼睛；想起他站在她家落地窗前，說“如果早點遇見你就好了“時那種純粹的期盼...
“小鬼，聽我說。“她捧起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你的阿斯伯格讓你有超乎常人的專注力和感官敏感；你的雙相只是需要管理的健康問題，不是你的全部；而你的過去...“她輕輕撫摸他手腕上的繃帶，“讓你成為了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
鬼裴的眼睛微微濕潤，但依然充滿自我懷疑：“...你不明白...我發病時的樣子...我會說傷人的話...會失控...“
“那就失控吧。“西門一一斬釘截鐵地說，“我受得了。“
鬼裴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方喜迪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穿白大褂的男護工。
“西門小姐，“方喜迪的聲音像刀片一樣鋒利，“誰允許你騷擾我兒子的？“
西門一一站起身，擋在鬼裴前面：“方女士，好久不見。還是這么喜歡操控別人的人生？“
方喜迪冷笑一聲：“護工，把這位小姐請出去。我兒子需要休息。“
兩個護工上前，西門一一知道硬碰硬沒有勝算。她轉身飛快地在鬼裴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后對方喜迪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方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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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療養院，西門一一立刻撥通了班懿泗的電話：“班懿泗，我需要你幫我查幾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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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八個小時里，西門一一幾乎沒有合眼。她先是去找了鬼裴的奶奶，拿到了作為直系親屬的授權委托書；然后通過班懿泗的關系，找到了一位專攻精神衛生法的律師；最后，她回到公司，面對父親和董事會。
“我簽聲明。“她將簽好的文件推給父親，“但有兩個條件。“
西門文愎挑眉：“說。“
“第一，我要集團法務部協助處理鬼裴的監護權變更事宜；第二，“她深吸一口氣，“我要接手西城區項目的談判工作。“
會議室一片嘩然。于瑞第一個反對：“董事長，這太冒險了！大小姐沒有任何商業談判經驗...“
“閉嘴，于瑞。“西門一一冷冷地說，“如果不是你在媒體面前胡說八道，事情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西門文愎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兒：“你打算怎么挽回明家？“
“我不打算挽回明家。“西門一一打開投影儀，屏幕上顯示出一份精心準備的PPT，“我打算引入新的合作伙伴——法國杜克酒業集團。“
會議室再次嘩然。杜克酒業是歐洲最大的葡萄酒貿易商之一，但從未涉足中國地產市場。
“杜克酒業CEO Alain Ducasse是鬼裴在法國時的導師。“西門一一冷靜地解釋，“他今早聯系我，表示愿意與西門集團合作開發一個融合葡萄酒文化的綜合體項目，正好契合西城區的定位。“
西門文愎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什么時候聯系的Ducasse？“
“不是我聯系的。“西門一一微微一笑，“是鬼裴。在他...入院前。“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鬼裴站在她家落地窗前說的話——“Alain Ducasse送我的那本書被我媽燒了“。正是這句話提醒了她，鬼裴在法國的人脈可能是破局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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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會經過激烈討論，最終同意了西門一一的方案。會議結束后，西門文愎單獨留下女兒：“一一，你確定要這么做嗎？那個男孩...值得你賭上事業？“
西門一一看著父親疲憊的眼睛：“爸，二十五年前，方喜迪用商業手段報復你的感情選擇；現在，你想重蹈她的覆轍嗎？“
西門文愎沉默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去吧。但記住，商場如戰場，不要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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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西門一一帶著全套法律文件和杜克酒業的合作意向書來到Amor de lluvia療養院。方喜迪早已收到風聲，帶著律師嚴陣以待。
“西門小姐，“方喜迪冷笑，“你以為憑這些就能帶走我兒子？“
“不，方女士。“西門一一從容不迫地取出另一份文件，“憑這個。“
文件是朝陽區法院簽發的臨時監護權變更令，基于方喜迪長期虐待子女的歷史和精神不穩定狀況，暫時將鬼裴的監護權轉移給其奶奶亓三川。
“你...！“方喜迪臉色鐵青，“你這是誣陷！“
“是嗎？“西門一一打開平板電腦，播放了一段錄音——正是那晚在小巷里方喜迪辱罵鬼裴的音頻，“加上杜醫生提供的多次就診記錄，足夠證明誰才是真正不適合監護的人。“
方喜迪的律師看完所有材料，低聲對她說了幾句。方喜迪的表情從憤怒變為猙獰：“西門一一，你以為贏了？我兒子是個精神病，他永遠都會是！總有一天他會發作，傷害你或者他自己，到時候你會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他！“
西門一一面不改色：“那我們拭目以待。“
…
…
法律程序花了整整三個小時。當西門一一終于獲準進入病房時，鬼裴正坐在窗邊看書，精神狀態比前一天好了許多。看到西門一一進來，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但隨即又黯淡下去：“...你不該來的...“
“閉嘴，小鬼。“西門一一走過去，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短暫而堅定。分開后，鬼裴呆若木雞地看著她，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西門一一干脆地說，“不是因為你是什么天才侍酒師，不是因為你需要保護...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包括你的病，你的一切。“
鬼裴的眼睛濕潤了：“...我會拖累你...“
“那就拖累吧。“西門一一握住他的手，“姐姐我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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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西門一一正式接任西城區項目負責人，并在記者會上宣布了與杜克酒業的合作。當被問及與鬼裴的關系時，她坦然回答：“鬼裴先生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珍視的人。西門集團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心理健康歧視，并將設立專項基金支持相關公益事業。“
這番發言迅速登上熱搜，#西門一一霸氣護夫#的話題閱讀量瞬間破億。而此時的鬼裴，正坐在西門一一的公寓里，看著電視上的她發呆。
“怎么了？“西門一一關掉電視，坐到他身邊。
鬼裴低頭玩著醫療手環：“...我不值得你這么做。“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西門一一捏了捏他的臉，“餓了嗎？想吃什么？“
鬼裴猶豫了一下：“...饃饃。“
西門一一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堂堂天才侍酒師，最愛吃的食物居然是饅頭？“
鬼裴有些窘迫：“...小時候奶奶經常做。很安心...“
西門一一心頭一軟：“走，帶你去買全BJ最好吃的饃饃。“
…
他們去了老胡同深處一家Пшеница饅頭小鋪子。鬼裴捧著熱騰騰的土豆造型饅頭小口啃著，嘴角沾上了一點芝士。西門一一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卻被他輕輕握住了手腕。
“西門一一，“他認真地說，“我會好好治療，按時吃藥...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西門一一反握住他的手：“小鬼，愛一個人不是只愛他的光鮮亮麗，而是連同他的傷痕和黑暗一起擁抱。“她咬了一口他手中的饅頭，“承諾的話少說，我會證明給你看。“
鬼裴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透明的琥珀色，像是盛滿了蜜糖。他慢慢湊近，在西門一一嘴角輕輕一吻，舔掉了那一點點芝士：“...甜的。“
西門一一呆住了——這是鬼裴第一次主動吻她。等她回過神來，鬼裴已經紅著耳朵躲到三步開外，像只偷腥成功的小貓。
“小鬼，你學壞了！“西門一一夸張的捂住胸口，然后追上去。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