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項目啟動后的第三周，西門一一的公寓已經變成了半個辦公室。客廳茶幾上堆滿了建筑圖紙和合同文件，餐廳長桌上擺放著三個顯示屏，實時監控著項目進度和股市行情。
…
凌晨一點，西門一一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將最后一份批注好的文件塞進文件夾。她轉頭看向沙發——鬼裴蜷縮在那里睡著了，淺金色羊毛卷遮住了半邊臉，手里還捧著一本《葡萄酒經濟學》。自從搬來和她同住，這是他的常態：白天去“Au pied du mont Fuji“工作，晚上回來研究她給他的項目資料，直到撐不住睡去。
西門一一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小心抽走他手中的書。鬼裴立刻驚醒了，琥珀色的眼睛在臺燈下泛著朦朧的光：“...幾點了？“
“很晚了。“西門一一揉了揉他的羊毛卷，“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嗎？“
鬼裴坐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想幫你...但看不懂太多。“他指了指桌上那些金融術語密密麻麻的文件，語氣里帶著挫敗。
西門一一心頭一軟。自從她接手西城區項目，鬼裴就一直在努力理解她的工作，盡管他的阿斯伯格大腦對數字和社交規則的理解有限。“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她真誠地說，“杜克酒業那邊全靠你牽線。“
鬼裴的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又抿緊了：“今天...我媽又打電話來了。“
西門一一立刻警覺起來：“她說什么了？“
“...說我是叛徒。說我為了攀附西門家出賣親生母親。“鬼裴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醫療手環，“她還說...說你遲早會厭倦我，像我爸一樣拋棄...“
“停。“西門一一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第一，你不是叛徒，是她先利用你打擊西門集團；第二，“她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姐姐我要是想甩了你，還用等到現在？“
鬼裴眨了眨眼，長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邏輯上你說得對。但情感上我還是...“
“還是害怕？“西門一一接話。
鬼裴點點頭，耳尖微微發紅。自從輿論風波平息后，他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按時服藥加上定期心理咨詢，雙相癥狀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童年被拋棄的陰影和母親的PUA仍然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
西門一一突然站起身：“走，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鬼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凌晨一點半？“
“就是現在。“西門一一已經套上了外套，“穿厚點，夜里涼。“
…
…
十五分鐘后，他們站在公寓樓頂的天臺上。BJ秋夜的星空難得清晰，遠處CBD的燈光像一片人造星河。西門一一從背包里掏出兩個保溫盒和一瓶葡萄酒。
“餓了吧？“她打開保溫盒，里面是四個白白胖胖的饅頭，“老胡同口那家的最后一籠，我讓司機專門去買的。“
鬼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看到小魚干的小貓。他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瞇起眼：“...好吃。“
西門一一笑著打開另一個保溫盒：“配這個試試。“
盒子里是她自己炒的辣椒醬——這是她為數不多會做的食物。母親是書香門第出身，從小教導她“君子遠庖廚“，但留學時為了解饞，她還是偷偷學會了幾道家常菜。
鬼裴小心地蘸了一點辣椒醬，眼睛瞪得更圓了：“...你會做飯？“
“那當然。“西門一一得意地挑眉，“西門大小姐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她打開葡萄酒——是鬼裴最喜歡的德國雷司令。兩人就著饃饃和辣椒醬，在星空下分享一瓶酒。鬼裴的情緒明顯好轉，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這款酒的產地特點和釀造工藝，手勢隨著講解越來越生動。
西門一一托腮看著他，突然發現這是鬼裴最迷人的狀態——談論他熱愛的事物時，那種專注和熱情會讓他整個人發光。阿斯伯格帶來的社交障礙在這種時刻反而成了優勢，因為他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是純粹地分享自己的熱愛。
“...你在聽嗎？“鬼裴突然停下來，有些不安地問。
“在聽啊。“西門一一抿了口酒，“你說這款酒的酸度像小提琴的高音，甜度像大提琴的低音。“
鬼裴的耳朵又紅了：“...你還記得。“
“我記得關于你的所有事情。“西門一一認真地說，“就像你記得每種葡萄酒的風味特征一樣。“
鬼裴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說：“我有東西給你。“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U盤，“這是我整理的...葡萄酒知識入門。考慮到你對葡萄酒了解不多...但又經常要參加酒會...“他語速越來越快，“我按你的學習習慣做了分類，有基礎篇、社交篇、商務篇...“
西門一一接過U盤，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這個U盤凝聚了鬼裴多少心血，她完全可以想象——為了讓她在工作場合更從容，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付出著。
“小鬼，“她輕聲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鬼裴緊張地搖頭。
“因為你從來不會說漂亮話，但做的每一件事都真心實意。“西門一一捏了捏他的臉，“就像這個U盤，比一百句一千句'我愛你'都實在。“
鬼裴的眼睛在星光下閃閃發亮。他慢慢湊近，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帶著雷司令的甜香和饃饃的麥子香：“...這樣呢？比U盤實在嗎？“
西門一一笑著加深了這個吻：“還要再實踐幾次才能判斷...“
…
他們在天臺上待到凌晨三點，鬼裴指著星空教她辨認夏季大三角，而她則分享著小時候和父親一起看星星的回憶。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沒有酒吧的喧囂，沒有工作的壓力，只是兩個帶著傷痕的靈魂，在星空下分享彼此的世界。
*
第二天上午，西門一一破天荒地睡到了十點。醒來時發現鬼裴已經去上班了，廚房里留著保溫的黃豆山藥大米糊和她最愛吃的番茄彩椒牛肉土豆撻。餐桌上貼著一張便簽，用極其工整的字跡寫著：“今天晚班，不用接我。記得吃午飯。——P.G“
西門一一笑著將便簽收進抽屜——那里已經有一小疊類似的紙條，全是鬼裴留下的。他的阿斯伯格特質讓他習慣用文字而非電話溝通，這種老派的浪漫意外地戳中她的心。
正當她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時，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父親“二字，西門一一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一，“西門文愎的聲音異常嚴肅，“董事會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指控你利用職務之便，將西城區項目的品酒會承包給'Au pied du mont Fuji'酒吧，而該酒吧的員工鬼裴與你存在不正當關系。“
西門一一握緊手機：“這是誣陷！品酒會招標是公開透明的，'Au pied du mont Fuji'憑實力中標...“
“我相信你。“西門文愎打斷她，“但董事會要求調查。于瑞已經帶人去酒吧了。“
西門一一血液瞬間凝固——于瑞對鬼裴的敵意她一清二楚。掛斷電話，她立刻撥通鬼裴的號碼，卻無人接聽。
…
當她火速趕到“Au pied du mont Fuji“時，酒吧門口停著西門集團的商務車。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讓她怒火中燒——于瑞和兩名法務部員工圍在吧臺前，鬼裴站在吧臺后，臉色蒼白，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大理石臺面。
“...根據公司規定，所有中標供應商必須披露與西門集團員工的關系。“于瑞推了推金絲眼鏡，“鬼先生，請你確認是否與西門一一小姐存在親密關系？“
鬼裴的呼吸明顯加快，這是他在壓力下即將失控的前兆：“我...我們...“
“于瑞！“西門一一厲聲喝道，“誰他媽給你的權力私下質問我的人？“
整個酒吧瞬間安靜。于瑞轉身，臉上掛著假笑：“大小姐，這是正常的內審流程...“
“犯你媽的賤！“西門一一直接爆了粗口，“內審需要三個男的圍堵一個普通員工？“她走到吧臺前，擋在鬼裴前面，“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我。“
于瑞的笑容僵在臉上：“那么請問，您與鬼先生是什么關系？“
“男女朋友關系。“西門一一斬釘截鐵地說，“但這與'Au pied du mont Fuji'中標無關。評審委員會七位成員投票一致通過，所有流程都有記錄。“
“但您作為項目負責人，確實存在利益沖突...“
“所以我主動回避了評審。“西門一一冷笑，“不信可以去查會議記錄。于秘書這么'盡職'，應該不介意多跑一趟檔案室吧？“
于瑞的臉色變得難看。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鬼裴突然開口：“我...我可以證明。“
所有人都轉向他。鬼裴從吧臺下拿出一個文件夾，手微微發抖但聲音異常清晰：“這是...品酒會的評分表。七位評委中有四位給了'Au pied du mont Fuji'滿分...包括杜克酒業的代表。“他翻開文件，“我的侍酒師資格證書和獲獎記錄也在里面...證明'Au pied du mont Fuji'有這個實力...“
西門一一驚訝地看著鬼裴——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他居然準備了這么充分的材料。更讓她意外的是，盡管聲音發抖，但他堅持說完了整段話，這在社交焦慮嚴重的阿斯伯格患者身上極為罕見。
于瑞翻看著文件，表情越來越難看。最終，他合上文件夾：“我們會核實這些材料。打擾了。“說完帶著人匆匆離開。
酒吧門關上的瞬間，鬼裴像被抽走骨頭一樣癱坐在椅子上，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西門一一立刻抱住他：“沒事了...你做得太棒了...“
鬼裴在她懷里微微發抖：“...我怕說錯話連累你...“
“傻不傻。“西門一一親吻他的發頂，“你剛才超帥的知道嗎？邏輯清晰，證據充分，直接把于瑞懟得無話可說。“
鬼裴抬起頭，眼神脆弱又倔強：“我...我不想總是被你保護...我也想保護你...“
這句話像箭一樣射中西門一一的心臟。她突然意識到，這段關系里成長的不只是鬼裴——她也學會了接受被保護，接受自己的脆弱。
“你已經保護我了，小鬼。“她輕聲說，“用你的方式。“
…
…
那天晚上，鬼裴罕見地情緒高漲——雙相中的輕躁狂狀態。他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如何改進品酒會的流程，甚至畫了詳細的座位圖和酒單。西門一一沒有打斷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引導他放慢語速。她知道這種狀態對雙相患者來說既是禮物也是危險——思維活躍但容易失控。
*
凌晨三點，當鬼裴終于耗盡精力睡著后，西門一一輕手輕腳地起身，來到書房。她打開電腦，開始調查那封匿名舉報信的來源。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設計的陷阱。
…
果然，經過幾小時的數據挖掘，她在郵件的元數據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IP段——方氏地產總部使用的網絡地址。更令人玩味的是，這個IP曾經與西門集團某個內部地址有過多次數據交換，而那個內部地址屬于——于瑞的辦公室電腦。
“果然...“西門一一冷笑。方喜迪和于瑞早有勾結，西城區項目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標是搞垮她和鬼裴的關系。
她正要關閉電腦，一封新郵件突然彈出。發件人是Alain Ducasse，主題是“關于鬼裴的往事“。西門一一好奇地點開，內容只有簡短幾行：
“西門小姐：
在整理檔案時發現一些可能與你有關的資料。鬼裴16歲在法國時曾有一段戀情，對象是明家的小女兒明淼糯。當時兩人都未成年，關系純真。但考慮到現在西門集團與明家的緊張關系，或許值得注意。
祝好，
Alain“
西門一一盯著屏幕，大腦飛速運轉。明家的小女兒？那個據說在國外留學的二小姐？如果鬼裴和明家有這樣的淵源，為什么他從未提起？
她看向臥室方向，鬼裴正睡得死死的，羊毛卷凌亂地散在枕頭上，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西門一一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酸澀——在她認識之前，鬼裴有過怎樣的人生？那些她不曾參與的過去，是否會影響他們的現在？
*
第二天早晨，西門一一破天荒地比鬼裴醒得晚。當她揉著眼睛走進餐廳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三文魚菠菜奶酪恰巴塔和糯米粥，還有一張新便簽：“去奶奶家幫忙打掃，中午回來。記得吃早餐。——P.G“
西門一一笑著搖搖頭。鬼裴的作息規律得像鐘表，即使前一晚睡得再晚，也會準時在七點起床。這是阿斯伯格患者的典型特征之一——對規律的執著。
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給Alain Ducasse回郵件，詢問更多關于鬼裴和明淼糯的細節。放下手機，她無意中瞥見書架上那本《阿斯伯格綜合征完全指南》——鬼裴送給她的第一本書。隨手翻開，扉頁上工整地寫著：“給西門一一，希望這本書能幫助你理解我的'怪異'。——鬼裴“
字跡一絲不茍，像小學生作業般認真。西門一一心頭一熱，突然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誰沒有過去？她自己不也有那么幾個前夫哥？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正想著，門鈴響了。西門一一通過貓眼看到班懿泗站在門外，臉色異常凝重。
“出什么事了？“她拉開門問道。
班懿泗直接遞過手機：“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條剛發布的微博熱搜：#西門集團大小姐男友劈腿照#。配圖是幾張模糊的照片，顯示鬼裴和一個女孩在某個公園長椅上親密依偎。發布者聲稱照片拍攝于兩周前，并暗示鬼裴一直與明淼糯保持秘密關系。
西門一一的血液瞬間凍結。照片上的鬼裴穿著她熟悉的深藍色襯衫，而那個女孩——如果沒猜錯就是明淼糯——正親昵地靠在他肩上。
“這...這不可能。“她聲音發顫，“鬼裴這兩周幾乎都和我在一起...“
班懿泗皺眉：“照片可能是舊的。問題是，誰會在這種時候翻出這種陳年舊事？“
西門一一立刻明白了：“方喜迪...或者于瑞...或者他們聯手。“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別告訴鬼裴，我需要確認照片的真偽。“
班懿泗點點頭：“我已經聯系了做圖像分析的朋友。但一一...“她猶豫了一下，“如果照片是真的...你準備怎么辦？“
西門一一看向餐桌上鬼裴留下的便簽，那工整的字跡里包含的是一顆赤誠的心。“那就等他親口告訴我。“她輕聲說，“我相信他有合理的解釋。“
…
…
中午時分，鬼裴準時回來了，手里還拎著一袋奶奶做的蘸醬菜。他一進門就感覺到氣氛不對：“...發生什么事了？“
西門一一直接遞過手機：“這是怎么回事？“
鬼裴看到照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這...這是五年前的照片...在法國...明淼糯是我同學...“他語速越來越快，“我們確實交往過三個月...但她后來回中國了...再也沒聯系...“
西門一一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沒有撒謊的跡象，只有恐慌和焦慮。“為什么從來沒告訴我？“
“...我怕你誤會。“鬼裴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我和她什么都沒有...只是那時候...太孤獨了...“
西門一一心頭一緊。她想起資料上說的，鬼裴十六歲獨自在法國留學，正是確診雙相情感障礙的時期。一個生病的小男孩，在異國他鄉渴望溫暖，再正常不過。
“我相信你。“她最終說，“但現在的問題是，誰翻出這些舊照片，目的是什么？“
鬼裴茫然地搖頭，突然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呼吸變得急促而不規律。
“小鬼！“西門一一立刻扶住他，“藥在哪里？“
“包...包里...“鬼裴艱難地說。
西門一一迅速找到藥盒，幫他服下抗焦慮藥物。十分鐘后，鬼裴的呼吸才逐漸平穩，但臉色仍然難看。
“...對不起...“他虛弱地說，“又給你添麻煩了...“
“閉嘴。“西門一一緊緊抱住他，“這不是你的錯。“
她感到懷里的鬼裴微微發抖，像只受傷的小動物。這一刻，西門一一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信任——不是沒有懷疑，而是在懷疑之后仍然選擇相信；不是沒有恐懼，而是在恐懼之中依然選擇擁抱。
*
當天下午，班懿泗的圖像分析結果出來了——照片確實是五年前的，被故意模糊處理過。而發布者的IP地址再次指向方氏地產。
“方喜迪這是要打心理戰啊。“班懿泗評論道，“她知道直接攻擊沒用，就挑撥你們的關系。“
西門一一冷笑：“她低估了我們。“
…
…
晚上，西門一一帶著鬼裴去了一個地方——BJ四中。這是鬼裴在國內唯一上過的一所學校，雖然只讀了半年就因霸凌事件輟學。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鬼裴站在校門口，不安地問。
“治療。“西門一一握住他的手，“面對過去才能真的放下。“
…
她帶著鬼裴走進校園——事先已經聯系好了當年的班主任王老師。令人意外的是，王老師一見到鬼裴就紅了眼眶：“鬼裴...長這么大了...“
鬼裴拘謹地點頭：“王老師好...“
“當年的事...我一直很愧疚。“王老師哽咽著說，“沒能保護好你...“
…
…
原來，鬼裴輟學的直接原因是幾個同學因為他“怪異“的行為而霸凌他，最嚴重的一次將他鎖在廁所隔間一整夜。而當時負責處理此事的副校長，正是明淼糯的父親。
“...后來我才知道，明副校長壓下了這件事，因為他女兒正好要去法國留學，和你同一所學校。“王老師嘆息，“他可能是想用這種方式補償...“
鬼裴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疤痕。西門一一突然明白了許多事——為什么鬼裴對那段戀情諱莫如深，為什么他對人際關系如此警惕...
…
離開學校時，鬼裴的情緒明顯低落。西門一一沒有打擾他的沉思，只是安靜地陪他走著。直到路過一家饅頭店，鬼裴才突然開口：“...要買幾個嗎？“
西門一一笑了：“好啊。“
他們買了剛出鍋的玫瑰酒釀饃饃，熱騰騰的捧在手里。鬼裴咬了一口，輕聲說：“...在法國時，我最想念的就是中國的饃饃。明淼糯曾經特意學做饃饃給我...那是我們最親密的時候...“
西門一一沒有打斷，只是靜靜聽著。
“...后來她發現我的雙相癥狀，開始害怕...她父親安排她轉學回中國...我們就斷了聯系。“鬼裴的聲音平靜得近乎麻木，“我不怪她...那時候的我又怪又可怕...“
西門一一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小鬼，看著我。“
鬼裴抬起頭，眼中滿是脆弱和不確定。
“你不是怪物。“西門一一一字一句地說，“你是鬼裴，是我喜歡的人。你有阿斯伯格綜合征，有雙相情感障礙，但那只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鬼裴的眼睛漸漸濕潤。他低下頭，額頭抵在西門一一肩上：“...謝謝。“
“謝什么？“
“...謝謝你看到全部的我。“
…
…
夜色中，兩人各自啃著饃饃，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交織。西門一一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鬼裴時，他站在“Au pied du mont Fuji“吧臺后的樣子——專業、疏離、完美得像幅畫。而現在，這個真實的、帶著傷痕和缺陷的鬼裴，才是她深愛的人。
*
回家路上，鬼裴突然說：“我想見明淼糯。“
西門一一挑眉：“為什么？“
“...做個了斷。“鬼裴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也為了...西城區項目。明家不是一直想合作嗎？“
西門一一明白了他的意圖：“你想通過明淼糯緩和西門集團和明家的關系？“
鬼裴點點頭：“...算是...彌補我給你帶來的麻煩。“
“小鬼，“西門一一捏了捏他的手，“你從來不是我的麻煩。但如果你準備好了，我支持你見明淼糯。“
*
兩天后，在國貿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西門一一和鬼裴見到了明淼糯。她是個嬌小的女孩，穿著得體的套裝，看到鬼裴時明顯緊張地攥緊了包帶。
“...好久不見。“她輕聲說。
鬼裴點點頭，表情平靜：“好久不見。“
…
…
接下來的談話出乎意料的順利。明淼糯證實了照片是五年前的，并愿意公開發聲澄清。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現在是明家地產部門的項目經理，對西城區項目很有興趣。
“...家父一直想和西門集團合作，只是拉不下面子。“她不好意思地說，“如果可能的話...我愿意代表明家重啟談判。“
…
離開咖啡館時，明淼糯叫住了鬼裴：“...你變了很多。“
鬼裴微微歪頭：“是嗎？“
“嗯...更...完整了。“明淼糯微笑著看向西門一一，“謝謝你照顧他。“
…
…
回程的車上，鬼裴異常安靜。西門一一也沒有打擾他，直到停車等紅燈時，他突然說：“我餓了。“
“想吃什么？“
“...饃饃。“
西門一一笑了：“回家路上買。“
鬼裴轉頭看她，眼神清澈而溫柔：“西門一一，我想學做饃饃。“
“為什么突然想學這個？“
“...想做給你吃。“鬼裴認真地說，“奶奶說...愛一個人，就要給她做吃的。“
西門一一心頭一熱。這是鬼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達愛意，沒有隱喻，沒有躲閃。“好啊，“她輕聲回應，“我陪你一起學。“
…
紅燈轉綠，車流再次移動。西門一一伸手握住鬼裴的手，兩人的醫療手環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窗外，BJ的秋陽正好，將一切都鍍上了溫暖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