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最后一周，陳墨回到了學校。他比之前更瘦了，但精神卻出奇地好。三人小組恢復了在圖書館的學習，只是現在陳墨更多時候是在聽俞晨和林小滿討論，偶爾才插入幾句精辟的見解。

高考前一天晚上，俞晨收到了陳墨的短信：“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已經贏了。“

俞晨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然后把手機放在一邊，打開了父親日記的最后一頁：

“2008年5月12日。今天晨晨問我長大后能不能開書店。我說當然可以，只要你快樂。他笑得那么開心，讓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或許，夢想不會消失，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延續...“

俞晨輕輕合上日記本，拿起筆，在高考前夜寫下了人生第一個完整短篇小說的結尾：“當時間旅行者終于回到過去，他發現自己最想改變的，不是任何一個決定，而是當初沒有勇氣接受決定帶來的所有可能。“

高考第一天，陽光明媚。俞晨走進考場前，母親緊緊抱了他一下：“無論考得怎樣，你都是媽媽的好兒子。“

語文試卷發下來時，俞晨發現作文題目是《生命的價值》。他想起陳墨蒼白的笑臉，想起父親未實現的夢想，想起母親眼角的皺紋...筆尖在紙上流暢地移動，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數學考試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俞晨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線。他專注地解答著大題，突然聽到隔壁考場傳來一陣騷動。

監考老師匆匆走出去，幾分鐘后回來時臉色凝重：“隔壁考場有考生突發疾病，大家繼續答題，不要受影響。“

俞晨的筆尖頓在紙上。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是陳墨。他抬頭看向窗外，看到醫護人員推著擔架匆匆經過操場。

那一刻，試卷上的數字和公式突然變得毫無意義。俞晨舉手：“老師，我能不能...“

“坐下！“監考老師嚴厲地說，“高考規定，考試開始一小時后才能交卷。“

俞晨看著時鐘——才過了四十分鐘。他低頭繼續答題，但那些熟悉的公式突然變得陌生。陳墨痛苦咳嗽的畫面不斷閃現在眼前。

當時針指向第五十分鐘時，俞晨猛地站起來：“對不起，我必須去看看！“

不顧監考老師的阻攔，他沖出教室，奔向救護車停靠的方向。穿過長長的走廊時，他聽到身后有其他考生驚訝的議論聲，聽到監考老師喊他的名字，但這些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操場上，醫護人員正準備關閉救護車門。俞晨氣喘吁吁地跑過去：“是陳墨嗎？我是他同學！“

車門內，陳墨躺在擔架上，臉色灰白，但看到俞晨時，眼睛亮了一下。他用口型說：“回去考試。“

俞晨搖搖頭，爬上救護車：“我陪你去醫院。“

醫護人員想要阻攔，但看到俞晨堅定的眼神，最終默許了。救護車鳴笛啟動，俞晨握著陳墨冰涼的手，感覺到微弱的回握。

“傻瓜...“陳墨虛弱地說，“你的數學...能考140的...“

“閉嘴吧。“俞晨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才是最大的傻瓜。“

醫院里，醫生迅速為陳墨進行了急救。走廊上，俞晨遇到了匆匆趕來的陳墨父母。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責怪俞晨放棄考試，反而感謝他陪伴兒子。

“小墨一直很孤獨。“陳母抹著眼淚說，“直到遇見你們...“

當醫生宣布陳墨情況穩定時，俞晨長舒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的高考。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后悔。手機里有十幾個未接來電，有母親的，有李老師的，還有林小滿的。

他先給林小滿回了信息：“陳墨沒事了。你呢？考得怎樣？“

林小滿秒回：“還管什么考試啊！我在醫院門口，保安不讓我進去！“

俞晨笑了，然后撥通了母親的電話。他以為會聽到責備，但王麗華的聲音只有關切：“晨晨，你沒事吧？陳墨怎么樣了？“

“他穩定了。“俞晨說，“媽，對不起，我可能...“

“不用說對不起。“母親打斷他，“你做得很對。“

掛斷電話，俞晨走回病房。陳墨已經睡著了，胸口規律地起伏著，臉上有了血色。窗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被子上，形成一塊溫暖的光斑。

高考最后一天，陳墨奇跡般地回到了考場。醫生本不同意，但他堅持要完成最后一科英語考試。俞晨和林小滿在考場外等他，三人約定考完后一起去吃火鍋。

“醫生說我創造了奇跡。“陳墨笑著說，“心臟功能突然好轉了一些。“

“所以你又能活到二十歲了？“林小滿半開玩笑地問。

“至少今天還活著。“陳墨眨眨眼，“這就夠了。“

成績公布那天，俞晨的數學果然因為缺考大題只得了90分，但語文出人意料地拿了全省最高分。總分雖然夠不上最頂尖的大學，但足夠他選擇一所不錯的重點大學。

更令人驚喜的是，他寫的那篇《生命的價值》被省報轉載，引起了不少關注。一家文學雜志甚至聯系他，詢問是否有其他作品可以投稿。

陳墨的分數足夠上清華，但他選擇了本省的醫科大學。“離家近，方便治療。“他解釋說，但俞晨知道，他是舍不得離開新交的朋友們。

林小滿如愿以償地被第一志愿的醫學院錄取。拿到通知書那天，三人又去了那家奶茶店。陳墨依然點熱牛奶，但這次，他往里面加了兩包糖。

“太甜了對心臟不好。“林小滿職業病似地說。

陳墨笑著喝了一大口：“活著不就是為了這點甜嗎？“

八月的一個下午，俞晨和陳墨坐在河邊，看著夕陽把水面染成金色。陳墨突然說：“我決定接受那個實驗性手術了。成功率只有30%，但值得一試。“

俞晨轉頭看他：“害怕嗎？“

“當然。“陳墨誠實地說，“但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如果成功了，我能活成什么樣子。“

俞晨想起自己剛剛收到的雜志錄用通知，想起母親終于支持他選擇文學雙學位的決定，想起父親日記里那些被重新發現的夢想...他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打了個漂亮的水漂。

“無論如何，“石頭在水面彈跳了五次才沉下去，“我們已經贏了。“

陳墨笑了，也撿起一塊石頭。他的水漂不如俞晨的遠，但在夕陽下劃出的弧線同樣美麗。兩只白鷺從河面掠過，翅膀拍打的聲音像是生命的鼓點，漸行漸遠，卻又似乎永遠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