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空傾倒的碎玻璃,砸在高鐵站的穹頂上噼啪作響。俞晨把背包轉到胸前,隔著帆布摸了摸那本硬殼日記。母親在月臺上最后的眼神突然浮現——當她發現這本日記被塞進行李時,指甲在拉鏈上劃出長長的白痕。
“晨晨,過去的就讓它...“列車啟動的轟鳴吞沒了后半句,但俞晨讀懂了那個口型:腐爛。
電子屏的紅光在積水里扭曲成血絲,他點開陳墨半小時前發來的郵件。最新CT影像上,那顆殘缺的心臟像被咬過的月亮,陰影比上周又擴張了2毫米。附件里有份加密文檔,標題是《瓦登伯革氏綜合癥基因分析報告(待解讀)》。
“同學要打車嗎?“黑車司機噴著蒜味湊近,金鏈子在汗濕的胸口閃著暗光。俞晨后退半步,行李箱撞到身后人的膝蓋。他剛要道歉,手腕突然被冰涼的手指攥住。
“快跑!“扎著臟辮的女生拽著他沖進雨幕,紫色雨衣在風中翻卷如魔女的披風。他們撞開舉著二維碼的商販,跳過橫流的污水,最后躲進公交站臺的廣告牌后。
女生掀開雨衣帽子,鼻翼的銀環閃著冷光:“新來的?那些黑車專宰外地生。“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露出小獸般尖利的虎牙,“顧南風,計科二班。“
俞晨這才注意到她背包里露出的《算法導論》,封皮用電工膠帶纏了又纏,書頁間夾著便利店飯團的塑料包裝。雨水順著她的臟辮往下淌,在帆布鞋邊匯成小小的水洼。
71路公交車搖搖晃晃駛來,顧南風刷卡時,讀卡器發出刺耳的“滴滴“聲。“學生卡過期了?“司機皺眉。她無所謂地聳肩:“用現金。“翻遍所有口袋卻只找到三枚游戲幣。
俞晨替她投了兩枚硬幣。在最后一排座位坐下時,發現她在偷偷擦拭屏幕碎裂的手機——鎖屏壁紙是懸崖邊的土坯房,塑料布封住的窗戶在風中鼓動如肺葉。
雨刮器在車窗上劃出扇形盲區。當顧南風指出某棟爬滿爬山虎的紅磚樓時,俞晨突然按住車窗:“停車!“他沖進雨幕,書包拍打著后背。站牌上“松濤路“三個字正在褪色,而父親日記里提到的二手書店就在第三條巷子。
“等等!“顧南風追上來時,紫色雨衣已經裹住兩人。她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涼意:“你要找'交叉小徑'?那家店三個月前就...“
推開門鈴生銹的店門,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積灰的水晶吊燈下,俞晨的手指掠過書脊。《夜航西飛》卡在《液壓機械原理》和《孕期營養指南》之間,泛黃的扉頁上有行褪色鋼筆字:“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處標好價格。——沈清秋 1999.3.12“
顧南風突然吹了聲口哨。她在角落發現臺老式電報機,鍵盤上放著一本《神經漫游者》,書頁間露出半截泛黃的票據。抽出來卻是張1998年的防汛物資簽收單,收貨人簽名處潦草地畫著飛鳥圖案。
暴雨砸在天窗上的聲音突然變得空洞。俞晨翻開父親日記的8月15日,泛黃的紙頁上畫著同樣的飛鳥。墨跡被水漬暈染,像是多年前的雨穿越時空落在這里。
“這地方不對勁。“顧南風按住突突跳動的眼皮。她的諾基亞老人機在收銀臺后發出怪異嗡鳴,那是她自編的電磁波監測程序在報警。當俞晨抽出《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的瞬間,整面書墻突然震顫,某本精裝書自動彈開——露出后面監控探頭的紅光。
急促的腳步聲在巷口響起。顧南風抓起俞晨的手腕從后門鉆出,紫色雨衣掃落滿架塵埃。他們穿過迷宮般的晾衣巷,彩色床單在風中撲打如旌旗,最后躲進正在卸貨的冷鏈車。
零下十八度的寒氣中,顧南風牙齒打戰:“你惹上什么人了?“俞晨摸到冷鏈箱上的物流單,收貨方竟是醫學院基因編輯中心。他想起陳墨郵件里的加密報告,手指突然僵住——單號末尾的鋼印數字,與陳墨病歷上的項目編號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