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跟著老農穿過低矮的茅草屋群，潮濕的泥地上散落著發霉的谷殼。

幾個面黃肌瘦的孩童蹲在墻角，正用木棍撥弄一只死老鼠的肚皮。

“就是這兒。”

老農掀開破草簾，屋內頓時涌出混著腐臭的草藥味。

草席上躺著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娃，臉頰凹陷得能看見牙床輪廓，肚皮卻詭異地鼓脹著。

許志的指尖剛觸到女娃滾燙的額頭，游戲界面突然彈出三個選項：

【選擇救治方式】

1.用符水輔以草藥治療（消耗草藥1錢，當前剩余3錢，成功率25%）

2.傳授《太平經》導氣法（心理安慰劑作用，成功率1%）

3.直言傷重不治（民心—10）

看到這個場景，許志內心有幾分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對這個項目太關注，他竟然覺得這款游戲給了他前所未有的代入感。

他突然想起，測試艙外顯示屏上，自己的腦電波正被數十個傳感器監控著。

“大賢良師？”

老農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還燃著微弱的希望。

許志選擇了第一種治療方式，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符水與草藥的選項泛起微光。

“取一碗清水來。”

他低聲道，聲音比自己想象的沙啞。

老農顫巍巍地捧來一只豁了口的陶碗，水面上還漂著一根草屑。

許志從懷中取出黃符紙，手指捻動間，符紙竟無火自燃，灰燼簌簌落入碗中，與水相融，泛起一層詭異的青金色。

“這是……”老農瞪大了眼睛。

許志沒有解釋。

他掰開女娃的嘴，將符水緩緩灌入，又取出一錢草藥，搗碎了敷在她鼓脹的肚皮上。

草藥接觸皮膚的瞬間，女娃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掙扎。

“按住她。”

許志厲聲道。

老農撲上去壓住孫女的雙腿，女孩的指甲卻深深摳進許志的手腕，劃出幾道白痕。

（救治檢定中……）

忽然，女娃猛地弓起身子，“哇”地吐出一灘黑水，里面竟混雜著幾粒未消化的野草籽和樹皮。

她的肚皮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呼吸也逐漸平穩。

老農的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孫女臉上，他轉身就要給許志磕頭，卻被一把扶住。

“不必了！”

許志搖頭，嗓音有些干澀。

“還是留著力氣照顧她吧。”

他轉身走出茅屋，院外的陽光刺得他瞇起眼。

幾個村民早已聞訊圍了過來，他們衣衫襤褸，眼中卻燃著希冀的火苗。

“大賢良師，我家男人咳血半月了……”

“大賢良師，小兒腿上生瘡，爛得見骨啊……”

“道長，道長，求您救救我娘親，她這幾日渾身無力，一直下不了地。”

許志望著那一張張枯瘦的臉，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掛著游戲里的虛擬藥匣，卻比現實更沉重。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龜裂的黃土上。

遠處，幾個孩童還在分食那只死老鼠，撕扯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顫。

許志站在原地，恍惚間，他仿佛真的成了那個行走亂世的“大賢良師”，而不僅僅是測試艙里的一名玩家。

“下一個！”

他聽見自己說。

【游戲提示：草藥剩余2錢，符紙剩余4張，民心值+5】

月亮懸在村口老槐樹的枯枝上，許志被村民們圍在村子中央。

幾個枯瘦的農婦正往他懷里塞東西——半塊硬如石塊的麥餅、一束曬干的草藥、粗布包著的一枚溫熱雞蛋。

“天師、天師啊。”

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突然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夯實的泥地上。

“要不是有你，我家丫頭這條命就……”

許志正要攙扶，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踏碎水洼的聲響。

一束束火把的光亮像毒蛇的信子，從村口蜿蜒而來。

“是官差！”

“官差來啦！”

人群里炸開幾聲驚叫，像受驚的鳥群般四散開來。

許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農粗糙的手掌一把拽到磨盤后面。

透過磨盤的縫隙，許志看見七個穿皂衣的差役策馬沖進村中，馬蹄揚起一片塵土。

領頭的絡腮胡差役環視四周，用刀尖挑起地上沒來得及收走的藥渣，在火光下細細端詳。

“妖道在哪？”

絡腮胡怒目圓瞪的盯著周圍瑟縮的村民。

他臉上的橫肉在火光下泛著油光，腰間的鐵鏈嘩啦作響。

“此等妖道，私設醫棚，蠱惑民眾——”

一個農婦突然沖出去跪倒：“大人明鑒，我們村沒有……”

“啪！”

馬鞭抽在婦人背上，粗布衣衫頓時裂開一道血痕。

她悶哼一聲，撲倒在泥地上。

許志的手指深深掐進磨盤縫隙。

他看見人群中有個瘦弱的少年悄悄摸出了柴刀，卻被身旁的老人死死按住手腕。

“妖道張角！”

絡腮胡提高嗓門，聲音在寂靜的村子里回蕩。

“州府懸賞一千錢！有人見他往這來了！”

見四下村民都不為所動，絡腮胡向身后一揮手。

官差后方傳來窸窣響動，一個干瘦年輕人戰戰兢兢地走出來，在村里四下張望。

月光照在他右臉那顆顯眼的黑痣上，正是許志白天救治過的以個咳血的病人。

“王二狗！我說官差怎么來了，原來是這畜生告密。”

許志身旁的老農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渾濁的眼珠泛起兇光。

“搜！”絡腮胡一揮手。

“按戶查，挨家挨戶的搜！”

兩個差役當下便走向最近的茅屋，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門板。

茅草和塵土簌簌落下，屋里傳來孩童驚恐的哭聲。

幾個村民慌忙往家里跑去，人群爆發一陣騷亂，又在官差腰刀出鞘的寒光中重歸死寂。

老農趁亂突然往許志手里塞了件東西，是件帶著汗酸味的破舊短褐。

布料已經洗得發白，袖口處打著補丁，卻還帶著人體的余溫。

“換上！”

老人壓低聲音。

“等會趁亂跑。”

許志剛要開口，村子西頭突然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個差役揪著小女孩的辮子從茅屋里拖出來，正是他救過的那個肚脹女娃。

女孩的雙腳在泥地上拖出兩道痕跡，小臉上滿是驚恐的淚水。

“妖道不現身是吧？”

絡腮胡的刀架在小女孩脖子上，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兇狠的目光掃過眾人：“那就從這戶開始，一戶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