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推開門，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轉向他，有人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陳明的手指還懸在全息投影上方，他面前列著幾組對比數據。

許志徑直走到投影前，伸手劃掉了【銀河霸主6】的數據圖表。

“你這些數據，背后的真實性又有多少呢？”

陳明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許總，市場部只是客觀分析數據?！?

“【蒼天已死】的預告片確實爆了，但實機演示呢？玩法系統呢？”

他調出一組新數據，說道：“歷史題材游戲的平均付費率并不高，而且——”

“而且什么？”

許志打斷他的話。

“而且不能賣皮膚？不能出抽卡？不能做戰力系統？”

“陳總監，你是不是忘了華藝游戲部是靠什么起家的？”

會議室里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幾度。

幾個年輕策劃低著頭假裝整理文件，資深些的則交換著眼色。

誰都知道許志指的是什么，十八年前那款改變華藝命運的《敦煌》，就是一款單機游戲。

陳明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許總，時代不同了。”

“現在市場競爭是多么——”

“時代？”

許志突然笑了，他調出一段視頻投影在會議桌中央。

那是小桃醬直播間的剪輯切片，女孩紅著眼睛說“這絕對是我今年最期待的游戲?！?

“看看這個時代真正的聲音！玩家要的不是又一個換皮抽卡游戲！”

陳明猛地走起來，撞翻了一旁的椅子。

“玩家？”

“玩家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市場部的調研報告顯示——”

“顯示你馬！”

許志“砰”一拳砸在桌上。

“你管那些誘導性問卷叫調研？請問您是否喜歡更華麗的特效？是否愿意為獨特外觀付費？”

他模仿著市場部問卷的語氣，聲音里滿是嘲諷。

會議室鴉雀無聲。

陳明的臉色變得煞白，他慢慢摘下了眼鏡。

“許總，我尊重您的理想。”

他用紙巾擦拭著鏡片，動作很慢。

“但董事會看的是財報，不是玩家感言?！?

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已經變得冰冷。

“這個項目如果按您說的做，首周流水不可能超過五千萬。”

許志盯著陳明鏡片上反射的冷光，忽然低笑出聲。

他慢條斯理地從一旁的文件夾里掏出一份紙質文件。

“巧了，我這里也有一份財報?！?

他將文件甩在桌上，紙張散開露出鮮紅的公章。

“去年《銀河霸主6》的玩家留存率調查，真實數據是你們上報的?！?

陳明的手指突然痙攣般抽動了一下。

許志用指尖輕點文件，“三億推廣費砸下去，首周1.2億流水，次月玩家數量直接腰斬。”

陳明的喉結上下滾動：“許總，這種內部文件——”

“這種文件本該在董事會上討論?！?

許志直起身，松了松領帶。

“可惜，某些人總是會將這些內容裝飾的錯綜復雜，諸位知道我們上季度流失了多少核心用戶嗎？”

陳明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是精心計算過的表演：“這些數據無論怎樣，都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重點吧?！?

“既然許總這么有信心，不如我們打個賭？”

“如果【蒼天已死】首周流水超過五千萬，我親自帶隊給許總慶功。

“但要是沒達到……”

“我辭職。”許志打斷了他。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抽氣聲。

幾個策劃互相交換著眼色，有人偷偷打開了錄音功能。

陳明的手停頓在半空，他看著許志的眼睛：“許總，玩笑開大了?！?

“我從不開玩笑。”

許志調出一份文件投影在空中。

“這是自愿離職協議，已經簽好名了?！?

他目光掃過在座眾人，“正好請大家做個見證?！?

陳明盯著那份協議看了足足十秒，突然伸出手：“成交！”

兩人的手在半空中相握，陳明的掌心有幾分汗水。

“那就祝徐總游戲大賣……”陳明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手。

眾人無言，陳明宣布散會，許志先行走出會議室。

秘書在門口輕聲提醒道：“顧組長正在進行腦機接口測試，在等您確認最終演示版?！?

許志最后看了眼正在電梯口談笑的陳明一行人，隨后說道：

“既然有人想看戲，那就給他們看場大的。”

忽然，許志收到了一條消息，是顧柔嘉發來的。

“許總，腦機接口測試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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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機測試室。

“靠，數據怎么又溢出了！”

方晨猛地拍下緊急停止鍵，實驗艙里的測試員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顧柔嘉快步上前，一把扯下連接線。

方晨盯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數據流，突然抓起通訊器：“把王曉給我叫來！他改的什么狗屁參數！”

“王主管不在公司。”一個記錄員回答道。

“那他去哪里了？”

“他出差去了，要去參加陳總安排的行業標準研討會……”

顧柔嘉冷笑一聲，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面的數據。

“行業標準？我看是破壞標準?！?

她轉向方晨，“重新設計測試方案吧，我剛才已經把這邊的情況和許總說了?！?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許志挽著襯衫袖口走了進來。

“現在情況如何，測試又失敗了？”他的目光掃過實驗艙，問道。

顧柔嘉頭也不抬：“遇到一些問題，還在改?！?

她最后檢查了一遍參數，“這次用雙通道驗證，方晨主控，我監控神經波動。”

“只不過需要一個新的測試員，現在參數設計的比較高，對精神有一點影響?！?

許志點點頭，突然開始解手表：“我來當測試者吧。”

“那怎么行？”

方晨猛地站起來，“這套方案還沒經過測試，可能會對精神造成負荷?！?

“正因如此才該我來?！?

許志已經躺進測試艙，“我經驗豐富，如果出事，你們也知道該怎么改。”

方晨又看了一眼顧柔嘉，顧柔嘉輕輕點頭示意。

“好，那就按照計劃，先跑比較完善的那幾個場景！”

“許總，準備好。”

“三、二、一！”

當連接建立的瞬間，許志的肌肉猛地繃緊。

監控屏上，他的腦電波開始不斷波動，但始終維持在紅色警戒線之下。

許志的視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淹沒。

當光芒散去時，他聞到了泥土、草藥和炊煙混合的氣息。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正伸在他面前，指甲縫里嵌著黑泥。

“大賢良師。”

老農的聲音游戲沙啞，又帶著幾分祈求：“求您看看我家丫頭……”

許志——此刻已是張角——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道袍袖口，袖口磨損處露出泛黃的里襯。

他下意識抬手，發現掌心里靜靜躺著一枚銅錢，邊緣已經被摩挲得發亮。

“帶路吧。”他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