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想，楚暮云夾菜的動作都流暢了不少，甚至還主動給自己盛了第二碗米飯。

雪清河將他這細微的變化看在眼里，并未點破，只是覺得眼前的少年像是一只渾身豎起尖刺，卻又忍不住偷偷探出爪子去勾面前小魚干的貓兒，充滿了矛盾又鮮活的趣味。

她優雅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桌旁早已備好的白玉酒壺，提起，傾斜。

清冽的酒液如同流動的琥珀，注入了兩只精致的琉璃杯中，發出悅耳的叮咚聲響，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醇厚而清雅的果香。

“楚公子這番‘高論’，倒是讓清河耳目一新。”雪清河將其中一只酒杯輕輕推到楚暮云面前，唇邊笑意不減，眼神卻多了幾分耐人尋味，“雖然聽起來……似乎對我們這類人充滿了偏見，但也并非全無道理。”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對著楚暮云遙遙示意：“不過，偏見歸偏見，道理歸道理。今日你我能在此同席，也算是一種緣分。無論楚公子心中如何作想，這一杯，清河敬你，算是……為你洗塵，也為我們這略顯特別的初次相遇。”

酒杯在燭光下折射出迷離的光暈，映照著雪清河那張完美得近乎虛幻的臉龐，以及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淡金色眸子。

楚暮云扒飯的動作猛地一頓。

來了！

飯吃了，該喝酒了！

這酒……絕對有問題！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看向那杯酒，眼神銳利如鷹，恨不得用目光把酒杯燒出兩個洞來，看看里面是不是藏著什么細小的粉末或者奇怪的沉淀物。

琥珀色的酒液清澈見底，散發著誘人的果香，看起來……非常無害。

但楚暮云的警報器已經拉到了最高級別！越是無害，越是危險！這可是定律！

他甚至能腦補出一百種這酒可能帶來的效果：吐真劑？軟筋散？還是那種喝了之后會讓人神志不清、任人擺布的迷魂湯？

“怎么？”雪清河看他遲遲不動，挑了挑眉，語氣帶著一絲戲謔，“楚公子剛才不是還說，下毒這種手段太過‘LOW’，配不上我的格調嗎？怎么現在，連一杯薄酒都不敢嘗試了？”

激將法！

赤裸裸的激將法！

楚暮云心里明鏡似的，可偏偏……他還就有點吃這套！

主要是，他現在感覺自己騎虎難下。飯都吃了半飽了，這時候慫了，豈不是顯得自己剛才那番慷慨陳詞、那副“老子就是餓死也不怕你”的架勢，都成了笑話？

再說了，萬一……萬一這酒真的沒問題呢？

他要是疑神疑鬼地拒不飲酒，反而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心里有鬼？

楚暮云的內心激烈地斗爭著，臉上陰晴不定。

雪清河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端著酒杯，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我在等你做決定。”

最終，楚暮云一咬牙，心一橫！

媽的，拼了！

不就是一杯酒嗎？

了不起喝完就地變身，先把桌子掀了再說！

他端起酒杯，動作帶著幾分豁出去的悲壯，朝著雪清河略一示意，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殿下盛情，豈敢推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他脖子一仰，將杯中那琥珀色的酒液一飲而盡！

酒液入口，并非想象中的辛辣，反而帶著一股甘甜清冽的果香，順著喉嚨滑下，留下滿口芬芳，隨后一股暖意從胃部緩緩升起，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好……好酒！”楚暮云砸吧砸吧嘴，忍不住贊嘆了一句。這味道，確實不錯，比他以前喝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酒強多了。

嗯？好像……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他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就感覺那股暖意猛地一下涌上了頭頂！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燭光仿佛化作了跳躍的金色光斑，雪清河那張帶笑的臉也開始出現重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腦袋里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棉花，暈乎乎的，思考能力直線下降。

“呃……”楚暮云晃了晃腦袋，試圖保持清醒，但眼皮卻越來越沉重，舌頭也開始有點打結，“這……這酒……勁兒……有點大啊……”

他話還沒說完，身子就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手肘“咚”的一聲磕在了桌面上，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就要往下滑。

雪清河看著他那迅速染上紅暈的臉頰，迷茫中帶著幾分委屈的眼神，以及那副搖搖欲墜、徹底失去防備的樣子，嘴角的弧度緩緩加深，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精光。

她放下酒杯，姿態依舊優雅，聲音卻帶著一絲幾近嘆息的笑意：“楚公子……你這酒量，似乎比你的想象力，還要……淺薄得多啊。”

楚暮云：“……”

他想反駁，想說“老子不是酒量淺，是你這酒有問題”，可大腦已經徹底宕機，只剩下最后一個念頭在嗡嗡作響：

完犢子了……真栽了……這回……怕是要被切片研究了……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軟軟地趴倒在了桌面上，臉頰正好壓在一片吃剩的青菜葉子上，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油光和……滿足的憨態。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一杯倒。

徹徹底底的一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