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沉默。

不同于之前查家賊，弄死那些掏空自己封地的混賬……他順藤摸瓜下去，果然感覺到了一股相當的阻力。

而這股阻力明顯源于四面八方，連眼前的這位盟友，都出現了搖擺的態度。

“我可以召他前來，但我要說明的是，他來并不是為了洗脫罪名，而是徹查幕后黑手。”

他口氣很平靜也很堅定，“但問話和對峙必須在陛下面前，好讓這場鬧劇徹底結束。”

阿列克謝正欲阻止，通往女皇寢房的大門突然緩緩打開。

侍女小跑上來說道：“陛下傳召殿下和舒瓦洛夫大人覲見。”

彼得看了看二人，對安東尼下令召尼古拉斯來，而后最先跟在侍女身后快步步入寢房。

燭光搖曳，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合著熏香，縈繞在沉重的空氣里。

原產東方的金色紗帳放了下來，將大主教查爾斯和兩個教士擱在外面，而女皇則是半倚在床頭，不斷有陣陣咳嗽聲傳出。

上次見這位大主教，還是在葉卡捷琳娜的宴會前……老家伙一直不喜歡自己，因為來自瑞典的原主對東正教異常不感冒：別說虔誠的做禮拜，甚至還公開表示過繼位后，要廢除東正教。

不過話說回來，原主是活該，可也是現任沙皇親封的繼承人，她都沒公開表示過什么，輪得到你們胡言亂語不？

面對查爾斯審視的目光，彼得卻不以為意，甚至還對其頷首一笑，轉而上前行禮：“陛下，聽說您病了……這會兒好些了嗎？”

女皇又咳了好一陣，才有氣無力地說著：“上帝保佑，感覺好很多了……我的孩子，你也一定要保重身體。快起來吧……艾維娜，去準備一些熱茶過來。”

彼得一怔。

起身時腦子在飛速運轉著：當著大主教提身體，親愛的姨媽是打算把修道院的事遮掩過去？

“是啊，連著兩場暴風雪，您又日夜因國事操勞——”

彼得刻意把聲調拖長，又開始絮絮叨叨一些宮廷瑣事，說話時不停用余光打量查爾斯，想讓他知趣自己告退。

果然，在紗帳內的女皇也是輕聲說著：“我的孩子，上次你送來的蜂蜜……咳咳……比御醫的放血還管用。對了，老米哈伊爾家的農場還在產蜜嗎？”

彼得笑著接話：“皇莊那邊自然還在經營！姨媽，您若吃著還好，開春后我讓他們多送些來。”

這些連阿列克謝也明白過來，上前與查爾斯等人說著：“陛下該休息了。大主教，您有什么事還是等陛下身體恢復些吧。”

可話都說這么明顯了，老東西卻依舊油鹽不進，竟還是上前說道：“陛下，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您的繼承人一定是被惡魔附身了！如果不能盡快為他驅除體內的邪靈，只怕會……”

彼得適時接過話來：“大主教，先不說后果會怎樣，您是怎么判斷我被惡魔附身了？我感覺一切都很好。”

這話一出，對面果然咬鉤了：“圣約翰修道院在奧拉寧鮑姆護佑一方也是歷史悠久……現在卻被您下令焚毀，這不是惡魔行徑是什么？”

彼得聽罷嘿嘿一笑：“那也就是說，假設修道院失火跟我無關，那是不是就能證明我沒有被惡魔附身？”

不得年邁的主教接話，彼得馬上快準狠地又來了一句，“那主教大人，請問您說我焚毀修道院，可有證據嗎？”

查爾斯一怔。

他怎么可能有證據？真有證據的話，他們此時一定向女皇施壓，要求懲處彼得了。

正在老家伙被這一連串說的接不上話，彼得卻又將目光轉向女皇：“姨媽，隨隨便便誣賴皇儲，應該又是什么罪過？”

阿列克謝吃驚地回望彼得，他是眼睜睜看著皇儲轉瞬就來了一招以退為進；

而舒瓦洛夫則是唇角微勾，露出一個略顯陰險的笑容。

“圣約翰的事，其實我也聽說了——那是一場可怕的意外！”

女皇捏著一塊帕子擦了擦嘴角，言語里充滿了回護之意，“我早就說過了，酒窖里存放的烈酒實在太多……一旦失火，就會釀成慘劇。”

盡管因為政變上臺，女皇會有意無意地防著彼得，但對上這種大是大非，她肯定會向著自己的繼承人。

查爾斯銀白的長須因激動而輕顫：“陛下！酒窖失火能燒毀整座石砌修道院？有人查驗過現場，分明是有人用焦油縱火！”

阿列克謝一下子緊張起來：這些神職反應真是迅速，居然第一時間就派人去看過了！

那，那被封死的幾個出口，豈不是很容易就被發現？

他以最小的動作幅度轉向皇儲，目光十足關切。

“主教大人，”

彼得不慌不忙地微微轉身，臉上仍掛著得體的微笑，“您既然派人前去查驗，可曾發現檔案室里的東西么？”

眼看老家伙臉色驟變，彼得合抱手肘故作愁容，“不過說起這件事還真是奇怪……這次我追查封地上的經濟問題，怎么就突然失火了？而且，偏偏連賬冊都——不見了。”

寢宮內驟然寂靜，只余燭芯爆裂的輕響。

查爾斯將目光轉向紗帳內的女皇，但他著實看不到對方的神情。

“殿下，您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畢竟是主教，查爾斯一直保持著鎮定，“難不成您想說，奧拉寧鮑姆的貪腐案，跟修道院有關系？”

面對如此明顯的質問，彼得不慌不忙：“是啊！正如您懷疑是我縱火——當然，我也同樣沒有證據。”

金碧輝煌的寢房再次陷入死寂，彼得突然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握了下自己的手腕。

在他即將回頭的同時，舒瓦洛夫極輕的嗓音出現在耳畔：“殿下，事情——差不多了。”

說完這話，光頭廠公朗聲對帳子內的女皇輕聲建議，“陛下，其實主教大人剛剛提到了最重要的事：現在奧拉寧鮑姆失去了上帝的庇佑，應該盡快重建修道院。”

女皇立刻表示贊同：“這才是點到了問題關鍵——好了好了，畢竟羅曼諾夫家的榮耀，總要自家人維護；親愛的外甥，既然在你封地，重建修道院就由你來出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