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宮的廊柱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色，彼得靴跟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響驚飛了一群檐下的寒鴉。

女皇的衛隊長尤里，正按劍立在女皇寢宮外的回廊下。這位向來以冷峻著稱的年輕軍官，此刻眉頭緊鎖，見到彼得疾步而來，立刻迎上前低聲道：

“殿下，陛下昨夜突發高熱，御醫們說是寒毒侵心?，F在教士們正由主教帶領著，在內廳祈禱……”

難怪阿列克謝一早就悄然告辭，原來是親愛的姨媽病了。

但彼得卻腳步一頓：“什么，圣以撒的人也在？”

尤里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對了，阿列克謝大人還打算派人告訴您，圣以撒的大主教查爾斯，已向陛下和牧首愛德華分別呈遞了密報，說您……”

他忐忑地看了彼得一眼，在皇儲的默許下，才繼續說道，“說您燒了圣約翰修道院，還指控您被‘惡魔’附身了——他們希望把您帶走去做一做驅邪儀式?！?

彼得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蕩的廊柱間顯得格外刺耳。

他隨手將沾著雪泥的斗篷甩給尤里：“好個圣以撒的禿鷲！我燒修道院？他怎么不干脆說我把圣母像熔了鑄金幣？”

尤里頗為無奈地看了彼得一眼：“殿下，不管怎么說，陛下一直是虔誠的信徒……假設是大主教說的，她說不準真的會讓他們把您帶走做驅邪的！”

彼得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驅邪儀式是嗎？”

他抱起手肘，語氣里透著十足的譏諷，“連你都這么說了，當然也知道那些所謂的‘驅邪’是什么把戲——往反對者嘴里灌鉛水，美其名曰‘凈化靈魂’；把人綁在冰窟窿里泡一整夜，說是‘洗滌罪孽’……”

尤里不說話了。

他當然聽說過這些傳聞，但從未敢在公開場合提起。

自幼受洗，他自然也是東正教的虔誠信徒……其實放眼整個帝國，也沒有敢公開表示不滿的。

彼得繼續道：“就我聽說的，去年‘驅’死了三個反對他征稅的商人，前年‘凈化’了一個不肯把女兒嫁給他的貴族——現在，他們想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

尤里就差捂他的嘴：“殿下，慎言……”

彼得翻了個白眼：“我在你面前敢說，去上帝面前一樣敢說……我可不知道圣經上頭有哪一段，教他們這么對付異端的?！?

尤里苦惱地抓了抓頭發——身為武將他本就不善言辭，現在皇儲有理有據，他更是無言以對。

“殿下，您是要見陛下么？”

此時阿列克謝從鎏金大門內走出，見著彼得立刻上前道，“陛下現在病著，受不得驚擾——”

彼得還未張口，阿列克謝先是擺手讓尤里下去，自己則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其拖到一旁小聲道：“大主教的密報——您都知道了？”

彼得看了他一眼，無聲地點點頭。

阿列克謝四面小心張望一番，把聲音壓得更低：“那請殿下您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正如大主教所說，您封地上的圣約翰修道院，是您一把火燒掉的？”

彼得低眉思索了幾秒鐘，選擇跟他說實話：“不錯，是我干的。”

面對女皇情人的倒抽涼氣，皇儲卻不以為然地攤攤手：“阿列克謝，請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呢？我查過了，每年陛下給我的薪俸，還有我封地上的收入等等，全部在列昂季這個家賊的協助下，由這些神棍‘洗’走了?！?

說到這里，他又冷笑了一聲，“我現在是知道了，陛下身邊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支持我了——未來是我這樣的糊涂沙皇在，大伙不管干什么事都挺舒服吧？”

阿列克謝被他嗆得啞口無言，老半天才是艱難地說著：“可不管怎樣，您都不能用這種方式??！還好，目前并沒有什么人證流出……不過我聽說，教會的人也在想盡辦法找人佐證——”

聽出他的意思，彼得看了一眼身旁的安東尼，點頭說著：“放心，我身邊的人嘴巴嚴得很。”

阿列克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理由我也幫您想好了，就說是這些教士打算毀滅證據，卻不小心點燃了地下的酒窖，引得整個修道院失火?！?

說完這些，他又補充著，“殿下，查爾斯主教一直是您的反對派，認為您過分親信普魯士，又是瑞典王儲的后人，所以沒資格做這個繼承人。”

彼得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老朋友，謝謝你幫我考慮這么多……也請你放心，我這次怒下雷霆手段，一方面是肅清封地，另一方面，也是震撼一些有心人士。往后，我會稍稍收斂些的?！?

阿列克謝露出溫和的笑容，正要說話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負責警戒的安東尼匯報：“是舒瓦洛夫大人?！?

這位秘密警察頭子，依舊穿著那身剪裁考究的黑色制服，銀灰色的眼睛在看到彼得時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恢復平靜。

“殿下，”他微微欠身，聲音如毒蛇般滑膩，“真巧，我正要找您——軍械局的克拉克遇刺，差一點死在自己家里。”

彼得挑眉：“所以？“

“所以，“舒瓦洛夫上前一步，“有人看到，您的近衛團軍官尼古拉斯，就在刺客出現的相同時間，在克拉克的家附近出現過?！?

空氣瞬間凝固。

彼得頓時雙拳緊握，隨后哈哈笑了起來：“這是打算干什么？尼古拉斯是我的人，他出現在那附近能代表什么……難不成一雙破鞋殺傷力這么大，能讓我向來冷肅的副團長，去收拾一個親戚，卻不碰同樣穿過的人？”

這話陰陽誰自然顯而易見，但舒瓦洛夫卻面不改色：“殿下，我只是陳述事實——但我出于公正考慮，建議您立刻召尼古拉斯前來?！?

阿列克謝左右相顧二人，咬了咬后牙艱難道：“殿下，為求證清白，還是召他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