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爾眼角不自覺地細(xì)微抽搐，但仍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殿下，有些事情，也許并不似表面那么簡單。”

他輕輕握住彼得強(qiáng)硬的手腕，讓皇儲的鉗制稍稍松了一松。

斟酌幾秒后，司祭緩緩開了口，那聲音像冰面下的暗流，“您既然已經(jīng)拿到密信，就該明白——教會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牧首的印章，未必代表全體的意志。“

彼得的手指再次收緊，法衣的領(lǐng)口勒緊艾瑟爾的脖頸：“那你的意志呢？是想跟著那群老狐貍送我上天堂，還是……

他忽然松開手，從懷中取出女皇的孔雀石印信展示給他，“換個更舒服的立場？“

印信在燭光輝映下泛起貴氣的翠綠光暈，但凡他亮出此物，女皇的近衛(wèi)軍只會俯首聽命。

艾瑟爾的呼吸明顯一滯。

“司祭，你能適時(shí)為我提供名單，一定是細(xì)致入微的聰明人——而那些最聰明的舵手，往往會在風(fēng)浪來臨之前，掌控船行的方向。”

彼得用食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胸前的圣物，平靜地往下說，“你一定很清楚，未來的走向是什么……神壇與王座，從來只隔著一層紗。”

他愕然回頭，微微勾起的唇角卻又很快收起了：“作為一名神職，我只遵從于上帝的指引。”

緊接著他上前一步緩緩跪了下去，捧起彼得掌中的印信，將后半句話說完，“只有沙皇，是主的代行人。”

彼得沉默片刻，緩緩從他手中收回印信。

緊接著，皇儲俯身扶起司祭，親手為他撫平衣領(lǐng)：“說下去。”

艾瑟爾垂下眼瞼：“從今往后的每個禮拜，您的未婚妻都會找我來告誡；神職，應(yīng)當(dāng)忠于未來的代行人。”

而后他的聲音更低了些，“走私案的賬本會永遠(yuǎn)消失，但教會的金庫，每年會秘密上繳三成到奧拉寧鮑姆。”

燭火爆了個燈花，彼得的臉半明半暗。

凝視著艾瑟爾蒼白的臉，從懷中取出一枚鑲嵌紅寶石的戒指——這是從緬希科夫家里搜出的舊物；

當(dāng)年，老公爵就是戴著它北征瑞典，創(chuàng)下了赫赫戰(zhàn)功。

“等我加冕那天，”

彼得將戒指按進(jìn)艾瑟爾掌心，“你就是下一任牧首。”

艾瑟爾的手指緩緩收攏，紅寶石在指縫間滲出暗紅血光。

他忽然屈膝跪地，將戒指高舉過頭頂，讓燭火透過寶石在圣像壁畫上投下一片血色的十字光影：“愿這枚染血的戒指，在主的光輝中重獲潔凈。”

他的聲音像浸透圣油的麻布般低柔，“正如您將用戰(zhàn)火滌凈俄羅斯的污穢，我將用經(jīng)文洗凈這寶石上每一道亡魂的低吟。”

待他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彼得抬起手凝視女皇的印信：“通向神壇的臺階，從來都是用血黏合的。”

此時(shí)尼古拉斯悄無聲息的進(jìn)門，暗室的燭光，將他的身影拉長，投映在昏暗的角落。

他站得筆直，胸甲上還殘留著卡爾的鮮血，干涸成褐色的斑塊。

彼得背對著他，手指輕輕敲擊著孔雀石印章，節(jié)奏緩慢而壓迫。

“尼古拉斯，你今天干的不錯……干凈，利落，真是一場暢快淋漓的戰(zhàn)斗。”

可贊美的話剛說完，彼得的聲音驟然變得比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更冷，“但你不覺得，應(yīng)該向我解釋些什么嗎？”

尼古拉斯的下頜線條繃緊：“殿下，我——”

“你要說什么！？”彼得猛地轉(zhuǎn)身，灰藍(lán)色的眸子如刀鋒般銳利，“且不說他跟這次刺殺和貪腐并無關(guān)系……就算真的有關(guān)，因?yàn)樗募易澹菹乱矂荼貢Χǔ鰜頃簳r(shí)不動！”

他的聲音驟然挑高，“你知不知道，就因?yàn)槟氵@把刀多砍了一寸，我們可能滿盤皆輸？”

尼古拉斯驚得連忙單膝跪地，軍靴砸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殿下，他，他侮辱我的妻子，在軍營散布謠言說她是——”

“我知道！”彼得怒不可遏，他極少對手下發(fā)這樣的脾氣，“你以為我沒查過？三年前你申請調(diào)職，就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妻子和他私通，卻不敢聲張！”

尼古拉斯雙眼瞬間失去了焦點(diǎn)：

他突然意識到，那日皇儲暗示他伯爵家的小姐，居然還有這么深的用意。

殿下……果然知道一切！

死寂，連白燭爆火聲都格外刺耳。

望著對方垂頭泄氣的模樣，彼得緩緩出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猙獰：“我允許你報(bào)仇，但不是現(xiàn)在，更不是用這種方式！”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低聲問著，“你有沒有想過，查抄貪腐，處死這些人，必定會引得那些幕后主使反撲，一旦他們以縱容近衛(wèi)軍濫殺無辜，到陛下面前彈劾我，要怎么處置呢？”

尼古拉斯幾乎是用后牙回答道：“屬下，愿以死謝罪。”

他猛地抬起頭回望過來，竟有種視死如歸的暢快：“殿下，是因?yàn)樾е夷也庞辛藦?fù)仇的機(jī)會……并真正完成了復(fù)仇！”

說到這里，這個中年壯漢有些哽咽，但轉(zhuǎn)瞬又笑了起來，顫抖著捧起彼得的左手吻他的戒指，“望殿下保重，我這就前往冬宮領(lǐng)罪，絕不連累任何一個弟兄！”

尼古拉斯起身欲走，軍靴剛踏出一步，彼得的笑聲卻突然在背后響起——那笑聲低沉、冰冷，像是冬夜里的狼嚎。

“軍團(tuán)長，我可有下令你離開？”

尼古拉斯僵在原地，驟然回過身來。

“你不會真的以為，假設(shè)有人來咬我，因?yàn)槟愕恼J(rèn)罪，他們就會放過我？”

彼得緩步繞到他的面前，挑起下巴回望著他，“還有，連我都知道你妻子做下的齷齪，咱們高高在上的女皇，能不知道這些？她刻意將你安排在我身邊，就是為了讓你去送死？”

尼古拉斯的瞳孔微微擴(kuò)大。

“你死了，誰來替我訓(xùn)練新軍？誰來鎮(zhèn)壓那些蠢蠢欲動的舊貴族？”

彼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殺了一個卡爾，可你別忘了……還有一個光頭，這會兒仍在冬宮逍遙快活。”

眼看他調(diào)整著呼吸，彼得一笑，“難道你不想親手干掉咱們的秘密警察頭子？”

尼古拉斯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胸甲下的肌肉繃緊如鐵：“殿下，您是說……”

“我什么都不承諾。”彼得回身走向房門，“走吧我的弟兄，咱們該見見囚犯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