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如刀鋒般斜切進書房，在橡木桌面上劃出一道刺眼的光痕。

彼得靜坐其中，修長的手指在明暗交界處有節奏地叩擊，每一聲輕響似乎在計算權力的籌碼。

窗外傳來整齊的踏步聲——從冬宮調來的近衛軍正在列隊，鐵靴碾碎薄冰的脆響隱約可聞。

此時皇儲的指尖輕叩桌面，陽光穿透房間的落地窗，在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讓伊萬和康斯坦丁安置新到封地上的士兵，彼得除了叫來心腹親衛，還讓尼古拉斯一塊跟了來。

彼得抬眸，灰藍色的瞳孔鎖住近衛軍副團長。

男人的身姿像把出鞘的刀，猩紅制服上的金穗還在微微晃動——

女皇派來百人精銳，又讓阿列克謝親自坐鎮。這般陣仗，自然是對繼承人的安全高度重視。

當然，不光有重視；更是有防范。

不比原主的昏聵，政變起家的她，自然要防著別人對她也來這一手。

后世有不少人認為，只要彼得三世不那么愚蠢，甚至有的人認為，他表現出能干聰慧等便能保住性命。

實則若不是他那么愚蠢，哪怕顯現出一點威脅，只怕早就被伊麗莎白女皇秘密除掉。

彼得很清楚，伊麗莎白扶持他繼承大統，卻從未停止防范。

她將彼得夫婦的兒子保羅帶離身邊撫養，只為斬斷未來沙皇的權力根系……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問題。

他能登上沙皇之位，純屬因為伊麗莎白打算結婚生子被教會和貴族反對；

另外，伊麗莎白女皇存在嚴重的健康問題；她為了維護政局穩定，自然要維護繼承人。

但這不代表……一個君主能對繼承人高枕無憂。

如今他面對的一切都可以表明，龐大的俄羅斯帝國政局，絕不是那么簡單。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調查幕后黑手是個好機會，他正好用來檢驗尼古拉斯。

此時兩人分立兩側，前者眉頭緊鎖，后者則微微躬身，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

“之前列昂季帶來封地上的稅收賬簿，我并沒有審出什么問題。”

指尖停止了敲擊，彼得沉著臉說道，“但我提出要看磨坊和釀酒坊的賬目時，這老家伙變得很緊張，馬上告訴我：因為涉及的往來賬目和人員比較多，所以是單獨核算的?！?

安東尼最先說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懷疑那些賬目有問題？”

尼古拉斯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殿下您的意思是，就是這些人，因為列昂季的死，認為您會對他們進行反撲……所以才派出了殺手，企圖干掉您之后，讓奧拉寧鮑姆的貪腐事件被掩埋?！?

安東尼可沒那么多心思，當場火冒三丈：“什么！居然是這樣？這些可惡的家伙，我這就帶人把他們全部抓起來審問！”

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姿勢，彼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之前，你不是已經匯報過一次了么？

好個聰明的投機者，既表了忠心，又遞了刀子。

這步果然沒走錯：送上門的棋子，應該被按在最危險的棋盤上。

“怎么，尼古拉斯你對查賬感興趣？”

彼得笑笑，起身倒了三杯蜜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搖晃，倒映出尼古拉斯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沉默像懸在發絲上的冰錐，彼得看著對方喉結滾動，那枚近衛軍徽章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列昂季死前交出的總賬，每頁墨跡均勻書寫工整，連個指印都沒有?！?

對著二人做了個敬酒的手勢，彼得繼續往下說，“這本賬，我懷疑是為了應付我，專門做出來的。”

安東尼恍然大悟：“這本假賬，是為了給您看做出來的假賬。”

尼古拉斯點頭：“確實，是兩套賬?？傎~給主子看，私賬記真買賣……這種事，在當初緬希科夫管理此地便發生過。”

仿佛擔心作為外來戶的彼得不太明白，他詳細說了些當初公爵的貪腐行為——頗有點“俄版和珅”的感覺。

“所以，這本真的賬冊，是抓出真兇的關鍵?！?

彼得把杯中密酒一飲而盡，“那里面記錄的不僅是封地貴族的貪腐，還可能牽連到刺殺案的幕后主使?！?

安東尼搖頭：“殿下，列昂季的房間已被舒瓦洛夫大人派來的秘密警察搜查過三次，連地板都撬開了……我擔心的是，隨著列昂季被捕，那本真的賬冊早被銷毀。”

尼古拉斯上前一步：“殿下，我認為……這本真的賬冊不在列昂季手中?！?

彼得挑起下巴：“說下去?！?

“列昂季又不傻，來往的人非富即貴，做的都是違法勾當，一旦暴露就是全盤皆輸……他絕不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身邊?！?

尼古拉斯繼續說，“我有個好友在稅務廳當差，他說，列昂季每月秘密會見一名修道院的抄經士?！?

彼得眸光一凜：“哪個？難道是我封地上的圣約翰修道院？慢著，釀酒坊確實是修道院的產業——”

“正是?！?

尼古拉斯點頭，“那抄經士叫高文，專替貴族偽造地契和稅單。若賬冊還在，八成在他手里——畢竟教會的地窖，連舒瓦洛夫的人都不敢硬闖?！?

安東尼嗤笑：“教會？那群神棍比貴族還貪，怎會幫我們？”

“利益?！北说美湫?，“若賬冊能扳倒幾個，空出的肥缺足夠讓司祭們搶破頭?！?

他搓了搓下巴沉思片刻，又道，“這事不能大張旗鼓，一旦讓他們覺察危機，賬冊肯定會被毀掉。尼古拉斯，這事我便全權交給你做——最近，就不要涉足兵團訓練的事了。”

尼古拉斯一震，旋即領命。

在他離去后，安東尼忍不住低聲道：“殿下，尼古拉斯不可輕信。他畢竟是舒瓦洛夫的舊部，萬一……”

“正因如此，他才最合適?！北说媚﹃站票?，“舒瓦洛夫最近才重新坐穩秘密辦公廳的位子，又有帝國監察總局讓他撓頭，要是他們之間真有瓜葛，尼古拉斯去當先鋒，正好把教會的矛頭引向秘密警察頭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