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明明是前來質問，卻被他反將了一軍，阿列克謝緊咬后牙。

監視儲君并不光彩，尤其是女皇更為特殊。

彼得比他更清楚，作為政變上臺的伊麗莎白，若不把自己這位“正統血脈”立為儲君，國內只怕會有大把的貴族，以這個為借口生亂。

在立足未穩朝內無人的情況下，這是彼得唯一的，也是王炸級別的籌碼……她是防著彼得，卻也得用著他穩定局勢。

“您，撒謊。”

阿列克謝用最快速度恢復冷靜，“你的人搜上來的密信太完美了：時間，地點，連普魯士的火漆都分毫不差，就像有人特意準備好了證據。還有，怎么潛入奧拉寧鮑姆的普魯士奸細就那么巧，能被列夫撞上了？”

對方的聰明是彼得沒想到的，歷史上有關這位情人的記載，都只是長相俊美，對女皇忠誠，但并無能力等等。

行吧，既然你看穿了，那我就來一招以退為進。

“所以你認為，”

彼得深吸一口氣，“我是故意做這么一場局，來除掉女皇的眼線嗎？”

阿列克謝也干脆挑明了：“不，我認為您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危險！遠道而來，怕又有誰威脅您，所以想提前繼位是不是？”

彼得故作無辜：“聽著，哥薩克。我是被女皇從瑞典接回來的……沒有她，我大概，咳咳，連釘鞋都不配。”

他湊近對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但如果沒有我，國內的這些貴族，是不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打算把我親愛的姨媽推上絞刑架？”

分明看到對方的眼睛亮起一道火光，彼得知道這話已刺穿了他最柔軟的地方；

于是他抬起手，看似輕輕地替對方整理外套，實則將他按在劍柄上的右手輕撫下去，一字一頓道，

“阿列克謝，我打心眼里感激姨媽……若不是她將我從叔父的封地接過來，大概，我現在還與一群丘八廝混；是她給了我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想想看，還有葉卡捷琳娜！哦上帝，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孩。”

看著他的火在漸漸消退，彼得把最后的話說完了，“我沒有必要提前繼位，畢竟，這座龐大的俄羅斯帝國遲早都是我的，不是嗎？”

阿列克謝卻緊咬著后牙：“那，您發誓！發誓您永遠不會背叛女皇，永遠不會背棄俄羅斯帝國！”

彼得直視他的眼睛：“我以羅曼諾夫的血脈起誓——只要伊麗莎白陛下在世一天，我彼得·費奧多羅維奇就是她最忠誠的劍。不管是普魯士，奧地利，法國還是任何企圖威脅她和帝國，我將挺身而出，死戰不休！”

阿列克謝后退一步：“記住，若您違背誓言……”

“你會用它親手砍下我的腦袋。”彼得伸手，再次輕輕點觸對方的佩劍微笑，“我期待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好了，尊敬的軍事顧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聽說葉卡捷琳娜重病數日，我早就想去探望她了！”

偌大的宮室內燭火搖曳，隱約能夠嗅到一股血腥氣息。

“殿下……”

葉卡捷琳娜的貼身侍女米莉亞，對著悄然進門的彼得屈膝行禮。

“噓！”

對她豎起食指示意噤聲，把她拽到一旁小聲詢問。

果然，一如歷史上的記載，葉卡捷琳娜為了盡快學會俄語和宮廷禮儀，每天玩命學習通宵達旦；

有的時候為集中精神，她除了經常用冰水浸頭，還穿著單衣在安靜的后花園背誦詞句。

“殿下，我們都勸過公主不必如此——”

米莉亞面露痛苦，用手絹擦拭眼角，“現在病成這個樣子，連教士們都說……”

彼得抬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悄無聲息地走到床前。

蒼白的睡美人緊閉雙眼，靜靜躺在錦緞床榻上；原本耀眼的金發散亂，額前幾縷被冷汗浸濕，緊貼在消瘦的臉上——

整個人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脆弱。

其實，在列昂季傳達葉卡捷琳娜重病的消息時，彼得就想過，這或許對于自己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

遠道而來的公主在俄國舉目無親，她是為了討好女皇才如此拼命。

她有野心，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女人……一個在俄國并無根基的女人。

而她聰明，能干，又生得傾國傾城，若和自己一條心，絕對是難尋的賢內助。

不過想要收復這朵驚艷的矢車菊，恐怕要費一番心力了。

“卡佳。”

在她床邊坐下，彼得握住她冰涼的右手。

如扇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如若星辰的湛藍眼睛。

“殿下？”

高燒令她眼神迷離，但在看清彼得的同時，還是多了幾分驚訝。

顯然，不光因為自己出現在她面前，更是因為彼得的稱呼：“卡佳”，是女皇對她的賜名“葉卡捷琳娜”的昵稱。

對她溫柔的笑，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布過去：“別喊我‘殿下’……在這里，我只是彼得。”

葉卡捷琳娜虛弱地偏頭輕咳，鎖骨在絲質睡袍下顯出伶仃的輪廓：“您，您不該來的——連御醫都說了，這會傳染的。”

連母親約翰娜在聽到她的病情之后，都唯恐傳染避之不及；皇儲的作為，對于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的葉卡捷琳娜而言，實在太過震撼了。

彼得故作一副驚訝表情：“御醫？你是說那些愚蠢到，只會給人放血的家伙嗎？”

女孩面露嗔怪：“殿下……”

伸手撫過她滾燙的額頭，彼得替她掖好被角：“不是說了，要喊我名字？卡佳，別再拒絕我了……整個圣彼得堡都知道你和我的關系。在這種時候我若不來，還像話嗎？”

說完，他起身走向案幾坐下，推開那些堆積如山的書卷和練習文法的紙張，從一旁的墨水瓶抽出羽毛筆落紙書寫。

“米莉亞，告訴我的團長伊萬，讓他日出之前把這些東西湊齊——”

彼得起身，把手上的羊皮紙鄭重其事地遞給侍女，“就說我需要這些東西，救我的愛人。”

病床上的女孩，因為他的話頓時面露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