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們住哪兒，說是住臨時招工宿舍。我一查，根本沒這個人登記。”

溫瑾瑜蹲下來，看著那人開口：“你們不是第一批來套話的，也不會是最后一批。”

“但我給你們機會，現在說出誰讓你來的，我放你走，立字為據。”

那姓陳的抬起頭，囁嚅著：“我們……我們是江南工建那邊的人，白主任讓我們……來踩點的。”

“白主任是哪位？”

“白弘宇。”

這倆字一出口，張玉蘭“啊”了一聲：“他不是被帶走了嗎？”

溫瑾瑜臉色當即冷下來：“他沒進去。”

“他當年被抓走那次，是以‘協助調查’處理的，根本沒定罪，后來被保出去，說是‘監管觀查’。”

“也就是說——現在他又回來了。”

這消息一出，整個辦公室都炸了。

劉長河站起來吼道：“那還搞個屁！我們這平臺不是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嗎？”

李城燃咬著牙說：“這小子肯定不甘心，前幾次失敗了，這次換個法子，從人下手，從設備下手。”

“現在咱這爐子剛火，他肯定盯著想搞事。”

溫瑾瑜沒發火，也沒慌。

她翻開筆記本，寫下一行字：“封庫。”

“從今天起，所有成品爐、半成品、原料統統編號封存，未經過我本人同意，任何人不的拆箱。”

“技術資料歸檔，實驗筆記按日備份，倉庫門上鎖，鑰匙交給李城燃。”

“張玉蘭負責內部考勤，劉長河監督廠房進出人員。”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這不是誰都能插一腳的。”

話音一落，張玉蘭第一個應聲：“行，我立馬去拿考勤表。”

劉長河也點頭：“我去給爐子們拍照歸檔，一臺都不漏。”

到了晚上，平臺像換了個人似的。

每個出入口都有看守，廠房鐵門換了鎖，賬本全進了鐵柜。

觀察組那邊也感覺氣氛變了，不敢造次，連辦公室都不隨便進了。

但白弘宇那邊，也沒閑著。

當晚，江南一間茶館的二樓雅間里，白弘宇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著兩份報紙，一份江城日報，一份香江商業周刊。

他翹著腿，手里掂著茶杯，嘴角冷冷一彎。

“看來我的親自出手了。”

“你以為你這平臺就是鐵打的嗎？”

“溫瑾瑜，我們走著瞧。”

城里不太平，鄉下倒有點新氣象。

第二批“省柴爐”樣品剛裝好，還沒來的及發文件，就已經被三江鎮農具廠拉走三臺，說是要拿去鄉里試試。

這事兒是劉長河一手促成的，他興沖沖地跑來跟溫瑾瑜邀功：“溫姐，那廠長昨兒親口跟我說的，他們村里那邊正發愁燒飯難，咱這爐子要真能省火，他們全鎮五個自然村，每村起碼能配兩三口。”

溫瑾瑜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親自送過去吧，別光嘴上說。我們不圖他們簽多少份文件，咱就圖一個‘他們真用’。”

劉長河聽完轉頭就回宿舍收拾了行李，上午九點半一出發，后頭還跟著一輛老舊的解放牌卡車，車上拉著那三口爐子，還有一堆工具和鐵皮配件。

張玉蘭不放心，非要跟著去。

“你一個人粗枝大葉的，去了別把爐子當鋤頭砸，出事了還的我給你擦屁股。”

劉長河把她氣樂了：“我那是粗魯不是粗心。你要來就來吧，反正有個能說會道的也好。”

中午一過，溫瑾瑜收到他們那邊打來的公用電話：“我們到鄉里了，村支書都出來迎接了，還殺了只雞。”

溫瑾瑜笑了笑：“別吃飽就歇著，先把爐子搭起來，明兒一早要能出第一鍋熱水，我就給你們記一大功。”

“成！”劉長河在那邊拍胸脯。

掛完電話沒多久，觀察組那姓方的又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溫同志，最近聽說你們在搞爐子下鄉的試點？”

溫瑾瑜抬起頭：“是我批的。”

“有文件審批嗎？”

“這事兒是技術下鄉，不是物資調撥，走的是試點通道。”

姓方的皺眉：“那你們是不是該提前報告我們？”

“觀察組是來查項目賬的，不是查咱給老百姓燒飯的。”溫瑾瑜頭都不抬。

姓方的臉色拉了下來：“我會把這件事如實匯報。”

“你盡管。”

傍晚，三江鎮打來回電，說爐子裝好了，一點就著，水燒的快，村支書說第二天要召集全村來看看。

“還說你這爐子不像以前那種干燒的，看著結實，操作還簡單。”

“張玉蘭正教大嬸們怎么拆爐蓋、怎么加柴。”

溫瑾瑜聽著，沒多說，只是把這條消息記進了“用戶反饋登記冊”里。

晚上十點，辦公室樓道那頭有人跑來喊：“溫老師，有個老干部找你，說是姓魏，讓你下樓一趟。”

溫瑾瑜一怔，放下手里筆就往樓下跑。

樓下燈光昏黃，站著一個戴灰布帽子的老人，拄著拐棍，左手提著個牛皮公文包，背挺的筆直。

她走到跟前，停下：“魏老？”

魏老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你是誰，也沒多客套，只道：“你爹給我寫過兩封信，我記的你。”

溫瑾瑜抿了抿嘴：“我也記的您。”

魏老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張表格：“這是第一批試點名單，你們光啟平臺，列在上面了。”

“正式發文要等半個月，但你可以先準備。”

“還有，這事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是整個團隊的。以后，別老一個人扛著。”

溫瑾瑜接過文件，一時間沒說話。

魏老看著她：“你不光是技術員，你現在是帶隊的人。你要是不穩，別人心就散了。”

“所以撐住。”

“我們老家那時候沒煤爐子，連鐵皮都用不起。你爹說你小時候手凍的發紫，還硬扛著給全班生火。”

“你那時候就不是個認輸的。”

說完，他拄著拐就走了。

溫瑾瑜站在原地，低頭看著那張表，手指一點點捏緊。

她回到辦公室，把名單貼在墻上，最后寫了一句——

【群眾不看報表，只看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