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送來的？”他問。

郵局小哥說：“早上有個老頭兒扔在郵筒里，地址寫的模模糊糊，查了好幾個點才送過來。”

“老頭什么樣？”

“穿軍大衣的，瘸腿，一只手打繃帶，說話不多。”

李城燃眉頭一皺：“謝了。”

他進門把信鎖進檔案抽屜，天一亮就去了樓上。

溫瑾瑜正坐在辦公室看著昨天各單位留下的反饋單，一頁一頁翻著，翻的那叫一個仔細。

“溫姐，昨晚有封信到了。”李城燃把那封火漆信遞過去，“你看看吧，這玩意有點年頭了。”

溫瑾瑜一眼就認出來了。

火漆印章上是三個小字：溫兆山。

她手頓了一下，坐在桌前緩緩拆開信封。

里面除了信紙，還有一張老舊檔案復印件，最下面一行寫著：“水云鎮戶口調檔案，1970年春。”

她沒急著看字，而是先把信紙展開，信是老式毛邊紙，筆跡遒勁，應該是鋼筆寫的。

【瑜兒：

爹和你娘都對不住你，山塌那年，我們沒能護住水云鎮，也沒能護住你完整的身份。

我早年遞交的調戶申請一直沒批下來，直到1971年才走完手續，你的檔案跟別人混在了一起。

你要是將來有本事，就去找京里魏處，他當年是咱們鎮災的組長，知道實情。

你娘病重那會兒念叨一句話，說你不是短命的命，是走運的命，只要你肯走。

咱不求人，但你要記的，永遠別讓別人把你的命寫錯。

爹】

她看完后坐了很久，一句話沒說。

李城燃低聲問：“你……認的這人？”

溫瑾瑜點點頭，嗓子發緊：“是我爹。”

“那信上的魏處，會不會就是那個魏老？”

溫瑾瑜看著信紙，開口：“肯定是他。”

她抬頭看李城燃：“這封信你誰都別說，就當沒收到過。”

“好。”

李城燃答應的干脆，但還是多問了一句：“溫姐，你要不要拿這信去報備？現在檔案那邊盯的緊。”

“不用。”溫瑾瑜聲音很平，“等他們自己來問，我再拿。”

話音剛落，張玉蘭沖進來，氣都喘不過來了：“溫姐，不好了！有人舉報我們平臺賬目造假！”

溫瑾瑜抬了抬眼皮：“哪來的消息？”

“我早上去財務室補材料，結果聽見有人在走廊打電話，說觀察組今天要突查我們去年年底那幾張臨時撥款報銷單。”

“說是有人匿名遞交材料，說我們用一張紙買了三種設備，還簽了個假名字。”

溫瑾瑜冷笑一聲：“這還真下手了。”

李城燃立馬站起來：“我去守著倉庫，要是有人敢翻我堆里賬，我第一個打他。”

“等等，”溫瑾瑜攔住他，“這事別動手，的動腦子。”

“你去財務室，讓他們把年底那幾張臨時調撥單全拿出來，對賬一條一條過。”

“張玉蘭，你去檔案室找出人事變動清單，凡是參與物資采購、報銷、倉儲的人員，一個都不能落下。”

“我要親自跟觀察組對賬。”

下午三點，觀察組果然來人。

姓方的帶著兩人，一副“我來查你不是請求，是命令”的嘴臉，進門連敲都不敲。

“溫同志，這里是省里給的權限，我們有權利查閱貴單位所有財務流向。”

溫瑾瑜把那份復印的信紙收起來，推了一下眼鏡：“行，你們要查，那就查。”

“但咱先說好，查賬我配合，亂說我不認，誰要是抹黑我們平臺，我讓他回家剝玉米。”

那姓方的臉有點掛不住，干咳一聲：“我們只是公事公辦。”

兩小時后。

溫瑾瑜一張張對著翻。

“這一筆是調配爐膽用料，三份鐵皮，兩卷焊條，是用三張小票合并進一個采購單。”

“這個名字你說簽名不對？我告訴你，這是當時臨時支援的李師傅，他是三江鎮農機廠掛靠的臨時工，身份證號在這兒。”

姓方的再不吭聲。

等賬目過完，他臉色跟茄子似的。

溫瑾瑜一拍賬冊：“你們要繼續查，我不攔著，但你們要是查不出來問題，就別怪我把這查賬報告也寫進光啟平臺建設日志。”

“我不怕你們查，我怕你們不負責任。”

姓方的人灰溜溜走了。

晚上九點，研究所樓上樓下燈火通明。

溫瑾瑜把檔案信鎖進抽屜，靠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天。

“老魏，你可別不記的我。”

“我要是進不去那場評審會，就不怪我翻你舊賬了。”

最近這幾天，研究所氣氛有點不對勁。

表面上看沒什么——爐子還在燒，文件還在跑，觀察組那幾個人也不吭不哈地晃來晃去。

可人都能感覺到，像鍋里水快要沸了，但還沒冒泡。

李城燃是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人。

那天晚上快十一點，他照舊在廠房邊抽著煙，一眼就看見圍墻外頭樹影晃了一下。

他煙頭一捻，順著鐵門邊偷偷繞了過去。

剛走幾步，就看見有倆人蹲在研究所圍墻外，正鬼鬼祟祟地往里瞧。

“你說那爐子真能賺大錢嗎？”

“廢話，那批爐子要是真推廣下去，一年能出個幾千臺，隨便抽點皮，夠你娶媳婦了。”

“這平臺里頭現在賬都清了，也沒咱插手的地方啊。”

“哼，咱們不用插手賬，插人就行。只要往里面塞幾個信的過的，以后貨一出廠，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

李城燃聽的清清楚楚，臉色冷下來。

等那倆人正準備溜走的時候，他從黑影里竄出來，手里甩棍哐一聲砸在一人腿上，另一人嚇的撒腿跑，腳下打滑摔了個跟頭。

“偷摸摸看什么呢？你以為這是供銷社還是你家后院？”

那人被嚇的話都說不出來，直哆嗦：“哥……哥我們就是來找廁所……”

“找廁所你上我們爐棚干啥？”

李城燃一腳把人踢墻角，“你們背后誰讓你來的？”

那人死活不說話，只是拼命護著腦袋。

第二天一早，溫瑾瑜接到李城燃電話，趕到廠房門口，看到那倆人被五花大綁捆在廢料箱邊上。

“還沒松口？”她問。

李城燃搖頭：“就是打死都不肯說。一個叫趙彪，一個說自己姓‘陳’，都是外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