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顆子彈噗噗地釘在他們剛剛跑過的泥地里，濺起碎土。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狼狽地沖進林子深處。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橫生的樹枝刮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憑著本能和腳下的觸感跌撞向前。

追趕的腳步聲混著手電筒晃動的光柱，越來越清晰。

“這邊兒！”

“堵住！別讓他們鉆了空子！”

粗嘎的吼叫在雨夜里撕扯。

秦致遠和孫二在泥濘濕滑的林地里奔跑，腳下不時被虬結的樹根狠狠絆一下。

孫二喘著粗氣，聲音抖得不成調子，雨水混著泥漿從他額角淌下：“秦老師……這幫狗娘養的，到底什么來頭？下死手啊這是！”

秦致遠胸口劇烈起伏，話語卻盡量壓低：“江若梅的人。咱們動了她的奶酪，她要滅口。”

“那……那咋整啊現在？”

“先找個嚴實點的地方貓起來，熬到天亮再說。”

兩人借著偶爾從林隙透下的微光，在黑暗中摸索。

前面似乎有一片更為濃密的灌木叢，他們一矮身，鉆了進去。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褲子，兩人蹲在里面，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手電光柱在不遠處橫掃，光影在他們頭頂的枝葉間晃動，一點點挪近。

“人呢？瞅見了么？”一個聲音問。

“操，這鬼天氣，黑燈瞎火的，上哪兒瞅去！”另一個聲音罵罵咧咧。

“老大放話了，今晚必須把這兩個給做了，絕不能讓他們喘著氣回到A市！”

這話鉆進耳朵，孫二的牙齒開始格格作響，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哆嗦。

秦致遠伸出手，在他抖動的胳膊上重重捏了一把，示意他穩住。

那三個黑影的腳步聲在灌木叢外徘徊，越來越近。

手電的光束貼著灌木頂端來回掃蕩。

孫二的呼吸粗重得幾乎壓抑不住，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

秦致遠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奇了怪了，剛才明明看著是往這邊躥的……”

“再搜仔細點，一個都不能放跑了！”

話音剛落。

孫二腳下一絆，踩斷了一截枯枝，他自己也是一驚，瞬間僵住。

“咔嚓——！”

一聲脆響，在這死寂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那三個黑影驟然定住。

“在那邊兒！”

手電光柱“唰”地一下，直直射向他們藏身的灌木。

“跑！”

秦致遠爆喝，一把薅起孫二，兩人從灌木叢里狼狽地躥了出去。

后面三人立時緊追。

“砰！砰！”

又是兩槍，子彈貼著頭皮飛。

泥水四濺，兩人亡命飛奔，雨水糊了滿眼。

“秦老師……我不行了……真跑不動了……”

孫二大口喘著粗氣，嗓子眼兒里全是血腥味兒，腳底下發軟，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秦致遠飛快地回頭掃了一眼，那三個黑影已經追到屁股后面，不到二十米！

腦子里電光火石一閃。

“孫二！你往左！我往右！”

“啊？”

孫二一時沒反應過來。

“分頭跑！他們就仨人，能散開他們火力！”

秦致遠吼完，辨明方向，猛地朝右邊林子深處沖去。

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孫子！爺爺在這兒！有卵子的沖我來！”

果然，三個黑影里，有兩個調轉方向，惡狠狠地撲向秦致遠。

剩下一個，繼續追著孫二。

秦致遠仗著林子里的樹木遮擋，左躲右閃。

身后的腳步聲和喘息聲越來越近，死死咬住。

“砰！”

又一槍。

肩頭一陣灼痛，子彈擦著皮肉過去，襯衫被撕開一道大口子。

熱乎乎的血一下就涌了出來。

秦致遠牙關緊咬，一個字都沒吭，腳下發狠，只顧著往前，半步不敢停。

“操！這逼崽子屬兔子的？！”

“追！老大發話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肩頭的劇痛幾乎讓他栽倒，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傷口，火辣辣的。

秦致遠踉蹌著，雨水糊住了他的眼，也混著從額角淌下的熱流，分不清是汗還是血。

林子里更黑了，樹影幢幢，鬼魅一般。

他咬著牙，強迫自己辨認方向，哪怕多爭取一秒，孫二那邊或許就能多一分生機。

突然，腳下一空。

一道黑黢黢的溝壑橫在面前，不算太寬，但深不見底。

他來不及多想，用盡殘存的力氣，猛地蹬地，身體向前撲去。

“噗通！”

重重摔在對岸的泥地里，肩胛骨像是要裂開，新添的撞擊讓傷口徹底崩裂。

溫熱的液體迅速浸透了半邊衣衫。

“媽的！”

“溝太寬了，跳不過去！”身后傳來追兵氣急敗壞的叫罵。

“繞！分頭繞過去！快！”

秦致遠趴在泥水里，劇烈地喘息，聽著聲音遠去，這才撐著地面，一點點爬起來。

每動一下，都是鉆心的疼。

他扶著旁邊一顆粗樹干，雨水順著他的頭發、臉頰往下淌，冰冷刺骨。

血腥味和著雨水的土腥氣，直往鼻子里鉆。

必須走，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江若梅……他絕不會讓她得逞。

就在這時——

“啊——！”

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劃破雨夜，穿透層層雨幕，狠狠砸進秦致遠的耳朵里。

是孫二！

秦致遠渾身一僵，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回去？

回去就是送死。

他死了，誰去揭發江若梅？

孫二……

他猛地閉了閉眼，雨水沖刷著他緊繃的臉。

再睜開時，他已扭轉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與慘叫聲相反的方向沖去。

追兵的聲音徹底聽不見了。

但這片刻的安寧，更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天亮之后，搜捕只會更瘋狂。

他現在這樣……

秦致遠腿一軟，幾乎跪倒，全靠著一股意志撐著。

視野開始陣陣發黑。

前面……那是什么？

一團模糊的光暈，在濃密的雨簾和黑暗中，若隱若現。

那團搖曳的光暈，穿透重重雨幕，一點點清晰起來。

是車燈！

秦致遠幾乎要虛脫的身體猛地繃緊，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輛車，正朝著他這個方向，不緊不慢地駛來。

江若梅的人，還是……一線生機？

他死死摳住身前粗糙的樹干，冰冷的雨水混著額頭滲出的熱流淌進眼睛，一片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