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也插嘴補充道：“我聽說他原本是沒到退休年齡的，去年退休，就是因為跟生產科的劉科長拍桌子對罵，氣得劉科長當場摔了茶杯！”

“可不是嘛！”王大媽搖頭，“后來廠里實在受不了，只好讓他提前退了休。可這兩年新招的維修工手藝不行，機器老出毛病，生產進度跟不上。領導沒轍，只能厚著臉皮又去請陳師傅回來。”

溫瑾瑜笑了笑：“這么厲害的老師傅，返聘回來工資得漲不少吧？”

“那肯定！”王大媽擠擠眼睛，“聽說一個月給開一百二十塊呢！比廠長工資都高！”

溫瑾瑜點點頭，心里卻沒太當回事。

她來機械廠是為了學習技術，老師傅脾氣好壞與她關系不大，橫豎她只是個短期交流的技術員，過段時間就走了。

王大媽見她興致不高，又神秘兮兮地補充道：“這陳師傅還有個怪癖——最討厭別人動他的工具箱。前段時間有個新來的學徒不小心碰了一下，被他當場趕出了車間！”

溫瑾瑜一驚：“這么嚴格啊。”

看來這老師傅的能力確實是很強了，不然就這臭脾氣，哪家工廠敢要他。

“可不是！”王大媽拍著大腿，“所以小溫你記著，要是見著陳師傅，千萬別碰他的東西，連看都別多看！”

溫瑾瑜笑著點頭：“好，我記住了。”

她心里卻想，這老師傅再厲害，總不至于無緣無故刁難人吧？自己安安分分學技術，應該不會和他有什么交集。

溫瑾瑜原本只當王大媽說的八卦是個樂子，誰曾想沒過兩天，廠里組裝部的新組裝的玉米收割機試機時頻頻卡殼，幾個維修工圍著機器折騰了一上午也沒找出毛病。

車間主任急得直冒汗，最后只得派人去請那位剛返聘回來的八級老師傅。

溫瑾瑜站在人群外圍，仔細觀察著機器運轉時的異響。

她穿越人群，走到機器身邊，蹲下身，盯著刀片轉動的軌跡看了半晌，突然開口：“刀片角度有問題，收割時秸稈容易卡進轉軸縫隙。”

周圍工人一愣，還沒等主任發話，車間門口就傳來一聲暴喝：“讓開！都圍在這兒干什么？”

人群自動分開，一個身材精瘦的老頭大步走來。他約莫六十歲上下，花白頭發像鋼針一樣根根豎著，黝黑的臉上皺紋深刻，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色工裝，手里拎著個沉甸甸的木制工具箱。

溫瑾瑜打量了他一圈，想必這個應該就是王大媽口里的那位陳師傅。

他一眼就看見蹲在機器旁的溫瑾瑜，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你一個女工懂什么機器？別在這兒不懂裝懂！”說著就要伸手趕人，“想在領導面前秀什么存在感也不是在這個時候，一邊去！”

溫瑾瑜不急不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給他指了指剛剛觀察出的地方：“這里刀片傾角比標準設計大了3度，導致切割后的秸稈容易卷進傳動軸。

“所以機器才會頻頻卡殼，陳師傅要是不信，可以看看刀片磨損痕跡。”

陳師傅瞪了她一眼，但還是蹲下去檢查。片刻后，他臉色變了變，顯然也發現了問題。

“小丫頭片子倒是有點眼力。”他站起身，語氣依然不善，“不過看出來和能修是兩碼事！你一個女同志，平時也就看看車間的熱鬧，真動起手來怕是連扳手都拿不穩！”

溫瑾瑜微微一笑：“新時代了，陳師傅還拿性別看人？書上說‘婦女能頂半邊天’，您這話可不符合政策精神。”

“你！”陳師傅被噎得臉色發青。

車間主任趕緊打圓場：“陳師傅，既然找到問題了，您看這……”

陳師傅冷哼一聲，蹲下去擺弄了半天刀片，額頭漸漸滲出汗水。

這問題看似簡單，但要現場調整角度卻不容易，就算想要更換刀片也得一個個試呢。

既要保證切割效率，又不能影響整體結構強度，短時間內確實也沒法弄好!

圍觀工人開始竊竊私語。

陳師傅臉上掛不住，突然抬頭沖溫瑾瑜發難：“你不是挺能說嗎？有本事你來修！”

溫瑾瑜眨了眨眼，故作驚訝地擺手：“我可不行。我就是個女人，光會看不會弄。”她故意把“女人”兩個字咬得特別重，“這么簡單的問題，陳師傅肯定早有方案了吧？”

陳師傅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偏偏又沒法發作。他狠狠瞪了溫瑾瑜一眼，轉頭對主任吼道：“去倉庫給我取兩根L型鋼條！再拿一套8號套筒！”

溫瑾瑜退到人群邊緣，看著陳師傅忙得滿頭大汗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她倒要看看這老師傅的手藝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脾氣那么臭，竟然還搞上性別歧視！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本《農機維修手冊》。

要是這老師傅他態度好點，自己倒是很樂意交流下改良方案。

溫瑾瑜正想離開，余光卻瞥見夏小雨躲在人群最后，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什么。

“夏小雨？”她輕聲喚道，“你是不是有想法？”

陳師傅聞言立刻轉頭，可一看到是個瘦小得像豆芽菜似的孩子，臉色頓時更難看了：“胡鬧！一個丫頭片子不夠，現在又找個小孩來糊弄我？”

夏小雨被吼得渾身一抖，下意識就要往后退。

溫瑾瑜快步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擋在她和陳師傅之間：“別怕，想到什么就說。說對了這是為廠里做貢獻呢，說錯了也沒關系，沒人會怪你的。”

夏小雨攥著衣角，指甲都掐進了掌心。

她偷偷看了眼溫瑾瑜，想起了食堂那盤紅燒肉的一毛錢自己還沒還給她呢。

看著溫瑾瑜鼓勵的眼神和那一毛錢，夏小雨心一橫。

“我、我覺得……”她聲音細得像蚊子叫，但在安靜的車間里格外清晰，“可以用倉庫里那批S-4型刀片替換現在的標準刀片。”

陳師傅正要呵斥，突然頓住了：“S-4？那不是稻谷收割機的備用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