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瑾瑜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還沒來得及回應，電話那頭已經掛斷了。她握著聽筒愣了兩秒，才紅著臉放回去。

打完電話，溫瑾瑜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紅暈，嘴角不自覺地翹著。她剛轉身要走，保安老大爺卻笑瞇瞇地叫住她：“丫頭，等等！”

溫瑾瑜回頭：“大爺，還有事？”

老大爺慢悠悠地數著錢，故意拖長調子：“電話費——五毛錢。”

溫瑾瑜一愣，趕緊低頭翻口袋：“啊，我剛剛是不是給少了？”

老大爺哈哈一笑，擺擺手：“逗你的！錢夠了。”他瞇著眼，一臉過來人的表情，“電話那頭，是你對象吧？”

溫瑾瑜耳根一熱，下意識反駁：“不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下意識摸了摸發燙的臉頰：“您……您怎么看出來的？”

老大爺笑得胡子直抖：“還瞞我呢？老頭子我在這兒守了十幾年電話亭，見的人多了去了！那些剛處上對象的小年輕，打電話時都跟你一個樣——臉紅紅的，說話聲音軟軟的，掛電話前還舍不得，非得磨蹭幾句。”

溫瑾瑜被他說得臉更燙了：“大爺，您別瞎猜！”

老大爺樂呵呵的，故意逗她：“行行行，我不猜。不過啊，要是真處對象了，記得帶人來給我瞧瞧，老頭子我眼光可準了！”

溫瑾瑜又羞又窘，胡亂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小聲問：“大爺……真有那么明顯？”

老大爺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你說呢？”

溫瑾瑜被他說得更加不好意思，趕緊扭頭：“謝謝您，我先走了！”

老大爺沖她背影喊了一句：“年輕人嘛，正常！下回再來啊！”

溫瑾瑜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心跳卻久久平復不下來。

溫瑾瑜在機械廠的學習漸漸步入正軌。

每天早上，她都會早早到車間，換上深藍色的工裝，頭發利落地扎成馬尾，跟著老師傅們熟悉各種工業設備。

她學得認真，從車床操作到零件測繪，一絲不茍地記筆記，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虛心請教。

王大姐是質檢組的老員工，見溫瑾瑜踏實肯干，對她越發照顧，時不時塞給她幾塊水果糖或是一把炒瓜子。

“小溫啊，你這圖紙畫得比廠里那幫毛小子強多了！”王大姐拿著她剛繪制的零件圖，嘖嘖稱贊，“線條干凈，尺寸標得也清楚。”

溫瑾瑜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師傅們教得好。”

“少謙虛！”王大姐拍拍她的肩，“下午跟我去倉庫清點新到的軸承，順便教你認認型號。”

車間里機器轟鳴，機油味混著金屬的熱氣，但溫瑾瑜卻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環境。

午休時，她常和王大姐她們圍坐在車間外的石凳上，一邊吃飯一邊閑聊。

“小溫，你這手藝在你們廠肯定很吃香吧？”小張咬著饅頭問。

“還行，我們那兒農機多，和這兒不太一樣。”溫瑾瑜掰開一塊玉米面餅子，夾了點咸菜。

小李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哎，你知道不？咱廠最近要評先進了，聽說獎金有五十塊呢！”

王大姐哼了一聲：“甭想了，肯定是劉技術員的。人家舅舅是副廠長，哪輪得到咱們？”

溫瑾瑜低頭喝湯，沒接話。她來這兒是為了學習，不想卷入廠里的人事紛爭。

傍晚下班，溫瑾瑜照例去澡堂沖了個澡，換回自己的衣服。

走出廠區時，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溫瑾瑜在機械廠的日子平淡且充實，唯一讓她格外注意的是——

連著幾天，溫瑾瑜都注意到夏小雨獨自縮在食堂角落，面前永遠是一碗寡淡的米飯配青菜。

那孩子瘦得幾乎能被風吹跑，卻倔強地低著頭，從不主動看別人的餐盤一眼。

這傍晚，她一下班，王大姐就過來約她一塊去食堂。

飯點的食堂永遠那么嘈雜。

溫瑾瑜端著餐盤跟在王大姐身后，目光不自覺地掃向角落——夏小雨果然又坐在那兒，瘦小的身影幾乎要陷進墻角的陰影里。

溫瑾瑜抿了抿唇，轉身又去窗口加了一份紅燒肉。

油亮的肉塊裹著醬汁，在鋁飯盒里滋滋地冒著熱氣。

“王姐，咱們坐那兒吧。”她指了指夏小雨斜前方的空位。

王大姐瞥了眼角落里的夏小雨，心領神會地“哎”了一聲：“行啊，那兒清凈！”

幾人坐下后，溫瑾瑜故意把盛滿紅燒肉的盤子往桌中央推了推，和王大姐她們高聲聊起車間的趣事。

余光中，夏小雨的筷子頓了頓，卻始終沒抬頭。

溫瑾瑜注意到她們剛落座，夏小雨就像受驚的兔子般繃直了背，頭埋得更低，筷子機械地扒拉著米飯，眼神死死盯著自己的碗沿，仿佛對面前的紅燒肉香氣毫無察覺。

但是溫瑾瑜還是發現她的喉頭悄悄滾動了一下。

王大姐注意到她的視線。

“這丫頭倔得很。”王大姐嘆氣，“誰的好意都不接受。”

小張撇撇嘴：“要我說就是傻！白給的好東西都不要……自尊心能當飯吃嗎？都過成這樣了！”

小李突然壓低聲音：“我聽倉庫老劉說，她爹死后留了一屁股債，討債的天天堵她宿舍門。估計是怕欠人情吧。”

溫瑾瑜一邊低著頭吃飯一邊若有若無的撇過夏小雨。

食堂里人聲嘈雜，溫瑾瑜吃到一半，停下筷子，故意提高聲音，用筷子撥弄著餐盤里幾乎沒動過的紅燒肉。

“王姐，這肉我實在吃不下了，你們要不要？”

王大姐正啃著饅頭，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王大姐她對溫瑾瑜也多了一點了解，知道她這是看小夏過的太苦了，有心想幫助小夏呢。

聞言抬頭瞥了一眼斜后方僵直的背影，立刻會意地擺擺手：“哎喲我也不行，今天這肉太膩了！”

一邊說話，一邊給小張使眼色。

“是啊是啊，”小張也配合地打了個飽嗝，“這分量也太實在了。”

溫瑾瑜裝作苦惱地嘆氣，端著餐盤起身走向角落。

夏小雨聽到腳步聲，整個人明顯繃緊了肩膀，卻還死死低著頭扒飯，仿佛這樣就能隱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