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的底艙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整艘船微微震顫，仿佛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正在蘇醒。宋墨抬手示意衛兵警戒，自己則緩步走向實驗室角落的蒸汽管道——那里連接著通往底艙的傳聲銅管。

他將耳朵貼近冰冷的金屬管壁，隱約聽見了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某種信號。

咚、咚、咚——

三聲短促，兩聲綿長。

“水師更鼓。”宋墨眼神一凜，“有人在底艙用陳朝水師的傳令方式敲擊管道。”

趙鐵弦冷笑：“荒唐！這艘船上的水師舊制早被廢除，現在只有行會的《工造律》……”

他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汽笛聲打斷。尖銳的鳴響震得舷窗玻璃嗡嗡顫動，音調高亢如刀鋒劃過鐵板——是《陳律》中規定的“羽”音，專用于鍋爐超壓警報。

宋墨猛地看向林白露：“這艘船的汽笛能手動控制？”

林白露點頭：“駕駛艙和底艙都有拉桿，但……”她頓了頓，“羽音汽笛必須配合泄壓閥使用，否則鍋爐會爆炸。”

宋墨不再猶豫，轉身沖向艙門。趙鐵弦伸手阻攔，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拇指精準地按在對方手背燙傷的舊疤上。趙鐵弦悶哼一聲，臉色驟變。

“趙大人這傷，是天啟六年武昌鍋爐爆炸留下的吧？”宋墨低聲道，“當年死了三十七個匠人，唯獨行會監理活了下來——因為爆炸前一刻，你剛好去查賬了。”

趙鐵弦的瞳孔微微收縮。

宋墨松開他，大步跨出實驗室。走廊的煤油燈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白露跟了上來，手里舉著一盞銅制船燈。

“底艙的蒸汽管道布局，我比您熟。”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兩人沿著鐵梯盤旋而下，越往下，空氣越發悶熱潮濕，混合著鐵銹和焦油的氣味。底艙的入口被一道銹蝕的鐵柵欄封住，鎖鏈上掛著一塊木牌，墨跡早已模糊，但仍能辨認出“禁入”二字。

宋墨拔出腰間的鎏金令牌，用邊緣撬開鎖扣。鐵柵欄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緩緩打開。

黑暗中有火星一閃而逝。

“誰在那？”宋墨厲喝。

無人應答，只有蒸汽管道規律的“咚咚”聲仍在繼續。林白露舉起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底艙的一角——堆積如山的無煙煤、銹跡斑斑的備用齒輪，以及……

一具蜷縮在角落的尸體。

老人穿著粗布短打，花白的頭發被汗水浸透，黏在額頭上。他的右手緊握著一塊防火磚，左手則按在蒸汽管道的泄壓閥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張九斤……”林白露聲音發顫，“船上的老火夫。”

宋墨蹲下身，檢查尸體。沒有外傷，但老人的嘴角有暗紅色的血跡，臉色青紫，像是窒息而亡。他掰開老人的左手，掌心赫然刻著一行小字——

“亥初一刻，七錢銀。”

與此同時，蒸汽管道的敲擊聲突然停止。

整艘船陷入死寂。

下一秒，底艙深處傳來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緊接著是蒸汽瘋狂泄漏的嘶鳴。林白露臉色煞白：“高壓管道破裂！這艘船要——”

宋墨一把拽住她沖向鐵梯。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