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梧桐院。
青黛攥著銅盆站在寢殿門口,她望著緊閉的雕花木門,想起昨夜紫鵑的嗤笑:
“不過是從市井撿來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晏王妃了?”
“吱呀——”
推開門的瞬間,青黛刻意將銅盆磕在門檻上,發出刺耳聲響。
拔步床床塌邊,床榻上空無一人。
她瞪大眼睛,又掀開簾帳確認,嘴里嘟囔著:
“天都大亮了還不見人影,真以為王府是她的......”
“找我何事?”
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青黛雖被嚇了一跳,銅盤卻絲毫沒有波動。
云曈斜倚在寢殿門框上,素色中衣松松挽著,發間還沾著未干的墨漬,手中捏著那卷婚書。
晨光勾勒出她蒼白的側臉,卻掩不住眼底銳利的光。
青黛咬著下唇福了福身,語氣里藏不住的輕蔑:
“該給王妃梳妝了,老夫人還等著呢。”
她故意將“王妃”二字咬得極重,余光瞥見云曈將婚書往袖中一塞,突然湊近。
“下次進門,記得敲門。”
云曈的聲音像淬了冰,指尖擦過青黛手腕時,后者分明感到一絲寒意。
紫鵑的笑聲從廊下飄來:“喲,這是學起主子派頭來了?”
青黛連忙甩了甩手腕,強裝鎮定地跟上去,嘴里小聲嘀咕:“不過是靠王爺一時新鮮......“
忽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青黛猛地噤聲。
蕭硯亭玄色蟒袍上金線繡的云紋在晨光中流淌,他負手立在月洞門前,目光掃過云曈松垮的衣領,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夫人這是要披頭散發地去見祖母?”
云曈慢條斯理地將發簪別進發髻:“王爺不是忙著處理公務事?”
兩人并肩穿過回廊,蕭硯亭突然扣住她手腕。
云曈被拽得用力撞進他懷里,龍涎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別在祖母面前耍小聰明?!彼曇魤旱脴O低,拇指摩擦著她腕間脈搏,“有些傷疤,碰不得。”
院里,蕭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榻上,看著兩人。
“祖母?!?
蕭硯亭伸手按住云曈欲跪的肩膀,指尖透過衣料傳來灼人的溫度,“今日還要進宮面圣?!?
“先別急著走,陛下能等……聽說你父親是藥商?”
她渾濁的目光突然銳利如鷹,“哪門哪派的藥能入晏王的眼?”
云曈剛要開口,蕭硯亭已然擋在她身前。
他修長的手指拂過腰間玉佩:“祖母昨日不是說頭疼嗎?孫子讓太醫院送了安神香來?!?
他話音未落,蕭老夫人突然劇烈咳嗽,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扶手。
“硯亭……”
蕭老夫人喘息著,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便是那孩子,對嗎?”
蕭硯亭俯身替她順氣時,袖口滑落的繃帶滲出暗紅血跡,他湊近老夫人耳畔,聲音輕得只有三人能聽見:
“沫瑤的事,到此為止?!?
出了院子,云曈望著蕭硯亭染血的繃帶,突然笑出聲:“王爺這苦肉計,演得倒是逼真?!?
蕭硯亭猛地轉身,將她抵在廊柱上,玉佩硌得她生疼:
“記住,在京城,你唯一能信的人,只有我?!?
云曈望著蕭硯亭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淑妃說的“他收到密信后變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場博弈,她早已沒有退路。
……
……
馬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震動中,云曈突然將藏在袖中的婚書拍在蕭硯亭膝上。
她盯著對方眼底:“這字跡,為何與我父親的......“
“想讓你有親切感?!?
蕭硯亭修長的手指撫過墨跡,指甲在“云”字最后一筆微微停頓,“特意請來了江南摹寫圣手,照著太醫署舊案卷宗練了一個月?!?
他忽然傾身,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畔:“怎么?夫人是覺得本王太用心?感動了?”
云曈雙手把他推開,沉默著,拿過婚書,輕輕撫摸著“云曈”二字。
……
皇宮,金鑾殿。
殿內的蟠龍柱映出扭曲的人影,云曈與蕭硯亭跪在冰涼的金磚上,抬眼望見龍椅上那個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
三十余歲的面容棱角分明,眼尾的細紋和目光卻如鷹隼般的銳利——這與云曈想象中白發蒼蒼的帝王判若兩人。
“聽聞晏王妃精通醫術?”
皇上指輕叩擊著白玉扶手,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回蕩。
云曈注意到蕭硯亭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攥緊,袖口繃帶再次滲出暗紅血跡。
“臣妾略通一二,臣妾祖籍南崎,家中以采藥為生?!?
她話音未落,貴妃娘娘的銀鈴步搖突然發出清脆聲響。
艷紅裙裾掃過青磚,貴妃指尖挑起云曈下頜:“這眉眼,倒真像哀家故去的妹妹......“
“貴妃娘娘說笑了?!?
云曈別開臉,卻聽太子突然冷笑。
太子始終沉默地站在陰影里,唯有望向蕭硯亭時,眼底一陣翻涌的恨意。
云曈突然明白為何【暗察司】首領的位置會落在蕭硯亭身上——此刻皇上審視的目光,分明將他當作一柄隨時可折斷的利刃。
他緩緩走下臺階:“皇嬸這般藏拙,莫不是還藏著什么本事?”
他刻意加重“皇嬸”二字,讓蕭硯亭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云曈感到蕭硯亭往她身后半步,袍角不經意間掃過她手背,傳遞一絲暖意。
皇上看著此番景象,卻忽然撫掌大笑:“春闈賜宴,就由貴妃與晏王妃共同操辦?!?
“陛下!”
云曈本能抬起頭,卻撞進皇上審視的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步步逼近。
“臣妾初入王府,恐難擔此重任……”
“晏王妃這是在質疑陛下的決定?”
太子突然插話,“皇帝國戚,連一場宮宴都辦不好?”
云曈剛要開口解釋,沈寧霄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她目光掃過云曈發白的指節:
“陛下!讓妃嬪和王妃主持宮宴,傳出去恐遭非議……”
“這是皇后的意思?!?
皇上抬手止住沈寧霄的話,案頭的奏章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皇后工整的筆跡。
“既然是皇后懿旨,臣妾自當盡心。”
云曈俯身叩首時,余光瞥見蕭硯亭始終沉默地立在陰影里,手上把玩玉佩的動作從未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