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指尖輕叩龍椅扶手，“晏王夫婦今晚便留在宮中，今晚是春闈前宴。”
他瞥向蕭硯亭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紋繃帶，“硯亭留下議事，王妃隨貴妃去熟悉宮宴流程。”
云曈垂眸福身，余光見太子嘴角勾起的冷笑，那抹弧度尚未完全展開，便隨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云曈隨貴妃的身影走向門外，青黛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卻在踏出殿門的瞬間，被淑妃沈?qū)幭龅氖膛當(dāng)r住了去路。
“云妹妹初入宮，不如由姐姐帶著逛逛。”
沈?qū)幭隹畈蕉鴣恚焓钟煸茣樱瑓s被貴妃突然伸出的絲帕擋住。
“妹妹不知規(guī)矩？”
貴妃指尖捏著護(hù)甲，慢條斯理地劃過沈?qū)幭龅氖直常氨菹路愿烙杀緦m教導(dǎo)王妃，旁人插什么手？”
龍腦香與玫瑰露在空氣中激烈碰撞，云曈看著淑妃瞬間發(fā)白的臉色，輕輕福身便離開。
“你跟我來。”
云曈跟隨貴妃穿過九曲回廊時(shí)，刻意落后半步，望著太子的身影果然朝著坤寧宮，也就是皇后宮殿方向走去。
青黛小聲嘟囔著：“這太子怎比我們王府侍衛(wèi)還忙？”，卻被紫鵑狠狠掐了一把。
……
……
皇宮，御膳房。
御膳房內(nèi)蒸騰的熱氣裹著香藥撲面而來，云曈望著案臺上堆積如山的藥材——
藏紅花、天麻、黨參在碗里泛著溫潤光澤，與砧板上的食材形成詭異的和諧。
“貴妃娘娘，這些藥材……”
“云妹妹看出什么了？”
貴妃倚著朱漆雕花窗，漫步驚醒地看著云曈，“莫不是角色宮宴用膳菜式不該摻藥？”
她身后的宮女正將天麻切片，云曈取下腰間的銀針，在黨參上輕輕劃過：
“藏紅花活血，天麻息風(fēng)，黨參補(bǔ)氣。娘娘若將這些藥材隨意搭配，只怕會讓體質(zhì)虛寒的人血崩，陽盛者燥熱攻心。”
說著，收起手上并未變色的銀針。
“不愧是藥商之女。”
貴妃突然輕笑，“這些藥材自然是太醫(yī)署開的方子，說是要照顧各地考生的水土不服。”
她抬手示意宮女捧來卷宗，牛皮封面上“春闈宮宴考生膳單”幾個(gè)大字。
云曈翻開泛黃的紙頁，密密麻麻的字跡間夾雜著朱筆批注。
每個(gè)名字旁都詳細(xì)標(biāo)注著籍貫、年齡、體質(zhì)特征，甚至連日常飲食習(xí)慣都記錄在冊。
云南考生的膳單旁寫著“忌辛辣，配祛濕藥膳”，而西北考生的則著名“需溫補(bǔ)，佐烈酒解膩”。
讓她心頭一震的是，每份膳單末尾都蓋著太醫(yī)署鮮紅的火漆印，與她年少在太醫(yī)署時(shí)看到出現(xiàn)在父親手上的火漆印重疊。
“如何？”
貴妃倚在書架旁，慢條斯理地轉(zhuǎn)動著翡翠扳指，“皇后娘娘籌備數(shù)月，連考生沐浴的香湯配方都反復(fù)斟酌。”
她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云妹妹還有什么指教？”
云曈合上卷宗，指尖殘留著火漆的涼意：
“皇后娘娘娘思慮周到，臣妾佩服。”
“既如此，隨本宮去書房。”
闖過三重垂花門，踏入貴妃寢殿的書房，檀木書架上擺滿鑲金嵌玉的典籍，正中央的紫檀書案上，擺放著燙金封面的賓客名單。
“方才那些，不過是今晚春闈前的小宴。”
貴妃用鎏金裁紙刀挑起名單，用朱筆圈出名字：“我們要籌備的，是春闈后的慶功宴。”
“皇后的宴席已如此精細(xì)，我們?nèi)舨荒芨鼊僖换I……”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云曈，“陛下可不會喜歡無用之人。”
“這賓客名單我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還需你過目。”
云曈一眼便望見太子的名字被重重圈住，批注“坐首席“，而蕭硯亭的名字則在角落，寫著“賜座偏殿“。
她放下名單，直視貴妃，語調(diào)平靜：“貴妃娘娘既如此周全，為何還要臣妾參與？”
貴妃轉(zhuǎn)動著翡翠扳指的動作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她起身，“云妹妹這是在質(zhì)問本宮？”
她在案頭附近來回踱步：“皇后娘娘籌備的春闈前宴已經(jīng)如此精細(xì)，我們這可是春闈慶功宴，是要宴請?zhí)煜掠⒉拧⒄蔑@皇家威儀的重頭戲。”
她轉(zhuǎn)身走向書架，指尖劃過典籍：“陛下將如此重任交給我們，自然是要看到新意。”
貴妃抽出一卷《膳典》，書頁嘩啦翻開，“你以為那些藥材只是為了調(diào)理考生身體？皇后能想到按地域調(diào)配膳食，我們便要想到按時(shí)辰、按節(jié)氣、按……”
她頓住，回頭看向云曈，“按人心。”
青黛在一旁忍不住出聲：“可、可這名單上的安排……”
話未說完便被紫鵑狠狠掐住胳膊。
貴妃卻不惱，反而笑著指了指太子和蕭硯亭的名字：“太子監(jiān)國，自然該坐首席。至于晏王……”
她拖長尾音，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云妹妹難道不清楚，陛下對【暗察司】既用且防？這場宴席，便是要讓所有人都看清，誰才是這宮里真正的主人。”
云曈捏緊袖中的銀針，表面卻依舊鎮(zhèn)定：
“所以皇后需要我這個(gè)‘新人’，來做些打破規(guī)矩的事？”
“聰明。”
貴妃撫掌而笑，命人取來一卷素絹鋪在案上，“明日辰時(shí)，本宮要看到與皇后截然不同的菜式設(shè)計(jì)。記住，這場慶功宴，不僅是宴席，更是一場……”
她蘸飽朱砂筆，在素絹上重重落下一筆，“無聲的考驗(yàn)。”
云曈垂眸凝視著案上暈染的朱砂，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鎖魂針的紋路。
她深知，貴妃口中的“考驗(yàn)”并非虛張聲勢。
“既如此，臣妾定當(dāng)盡心竭力。”
云曈福身時(shí)，發(fā)間銀簪輕晃，目光卻深沉如淵，“只是還需貴妃娘娘準(zhǔn)許臣妾調(diào)取些東西。”
“一來，要查閱太醫(yī)署近五年的病案卷宗，了解不同地域考生常見病癥與體質(zhì)傾向，如此搭配藥材方能更精準(zhǔn)；二來，聽聞內(nèi)務(wù)府藏有各地進(jìn)貢的食材質(zhì)地記錄，臣妾想從中挑選最應(yīng)節(jié)、最能凸顯各地特色的食材。”
她抬眸望向貴妃，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與自信，“如此雙管齊下，方能籌備出一場驚艷眾人的慶功宴。”
待貴妃微微頷首后，云曈并未急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