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二十年陽壽，只為等你。“

——命格

裴照野十歲那年，江南水患，瘟疫橫行。

他的生母，那位被賣入畫舫又輾轉流落的樂伎，在病榻上握著他的手，氣若游絲：“照野，你命格太薄，活不過二十五歲?！?

年幼的裴照野不懂什么叫“命格“，只記得母親從枕下摸出一枚銅錢，紅線纏繞，塞進他手心：“這是娘從北狄薩滿那兒求來的，能替你擋一次死劫……但往后，你得自己爭命?！?

那夜，母親咽了氣，銅錢在他掌心發燙。

后來他才知道，母親年輕時曾被北狄人擄走，在草原上生下了他。北狄薩滿說他命里帶煞，活不長久，除非——

“以命換命?！?

——偷壽

裴照野二十歲那年，走私藥材途經北疆，偶然救了一位垂死的游方道士。

道士奄奄一息，卻盯著他的面相看了許久，忽然笑了：“小郎君，你命不久矣啊?！?

裴照野不以為意：“我知道?！?

道士咳嗽著從懷中摸出一張黃符，蘸血畫咒：“我快死了，送你一卦——你命中有一貴人，若能得她一滴心頭血，飲下，可續命一紀?！?

裴照野嗤笑：“江湖術士的鬼話?！?

道士卻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你娘是不是給過你一枚銅錢？“

裴照野驟然僵住。

道士咧嘴一笑，齒間滲血：“那銅錢是'借命錢'，你娘用她的陽壽替你擋了災……可惜，只能擋一次?！?

“若你想活，就去找那個肯為你流血的人?！?

——沈昭臨的血

裴照野沒信道士的話，直到他遇見沈昭臨。

那年邊關大雪，沈昭臨為救流民，割腕取血喂藥。她的血滴在雪地上，紅得刺目。

裴照野站在人群外，袖中的銅錢突然發燙，燙得他掌心劇痛。

道士的話在他耳邊炸開——

“若你想活，就去找那個肯為你流血的人?！?

他盯著沈昭臨腕上的傷口，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命格“。

她是將星轉世，命硬如鐵；而他，不過是個偷生的螻蟻。

——護心鏡

裴照野沒喝沈昭臨的血。

他舍不得。

哪怕后來她戰死西域，他也只是將她的護心鏡碎片貼身藏著，任由鋒利的邊緣割破自己的皮肉，讓她的血一點點滲進他的骨血里。

-這大概也算“以命換命“吧？

他活下來了，卻再也沒能夢見她。

直到垂暮之年，他在香爐灰燼里發現那枚箭頭，內側刻著北狄文字：

“照野平安“

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北狄薩滿說，若有人心甘情愿替你死，你的命格就會改……“

沈昭臨，就是那個心甘情愿的人。

——七十八歲

裴照野最終活到了七十八歲。

太醫說，他的肺疾早在三十年前就該要他的命，可他卻硬生生撐到了白頭。

沒人知道為什么。

只有他清楚——

沈昭臨的血融在他的命里，偷來的不止是壽數，還有她那一身錚錚鐵骨。

他替她看完了太平盛世，走完了她沒能走的路。

臨終那夜，風雪漫天，他恍惚看見她站在梅樹下，腕上傷口已經愈合，笑著朝他伸手：

“裴狐貍，我來討債了?！?

他笑著閉上眼。

——這一生，終究是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