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么快就清醒過來了么？你意志的堅韌程度倒是有點出乎了我的意料呢。”

殘酷而戲謔的聲音在黑霧之中響起，“天欲魔尊”顯化而出的妖異俊美青年出現在了李延明面前。

“你果然跟你的名字，是個徹頭徹尾的魔物。肆意玩弄人心，編造謊言……誘導他人心中的邪念并以此為樂！”

李延明死死地盯著天欲魔尊，眼中充斥著憎惡與憤怒。

哪怕形勢比人強，但李延明胸中激烈的情緒卻讓他難以忍受，甚至失去了身為隱侯的隱忍功力，直截了當地對天欲魔尊發起了語言攻擊！

但天欲魔尊卻似乎并不以為意，只是輕笑一聲。

“呵呵……玩弄人心這句褒獎我接下了，但編造謊言這句話我可不認呢。老夫身為魔尊，從來不會以虛假荒謬之事作餌。我只是將世人心中最心心念念的東西展現在他們眼前，不信你看看四周——”

聞聽此言，李延明微微一愣，側頭一看，四周的黑霧忽然少許散去，而順天廣場內，附近上下幾層的情景都映入了他的眼中。

——只見有人抱頭鼠竄；有人蹲在原地瑟瑟發抖；有人跪倒在地痛哭不已；有人上躥下跳大笑著拍手；有人怔怔地站在道路中間，四十五度角仰頭看天口中念念有詞；有人一臉神氣，就像是中了五千萬一般頤指氣使……

一眼望過去，只見人人臉上，或痛苦或恐懼或歡樂或幸福，種種表情不一而足……但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的表情，很純粹，也很簡單，就像是舍棄了絕大多數外物的求道者一樣，把全部心力和精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事情一樣！

就在李延明肉眼巡視的同時，天欲魔尊低沉的聲音亦然響起。

“世人多愚，恐懼之物與渴望之物往往一體兩面，害怕鬼怪者，老夫便給他恐怖，以感受‘活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世人多念，寶馬香車，權力名望，一個個追求到最后，但自己僅僅只有一雙手，一個頭，每一種享受都只能輪流來，深以為憾，老夫便給予他最極端的體驗，讓他的趣味升華提純；

“世人多憾，有人最渴望的，就是彌補自己人生中最遺憾的往事，老夫便讓他重新回到那一段人生中，改寫曾經的過去，扭轉自己的命運……

“老夫滿足了如此多的欲望，給予每一個人一段生命中最純粹的體驗，又豈能稱為謊言？”

天欲的聲音沒有讓李延明有所動搖，他盡力扭頭看向身后，卻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個人，于是目光一閃，淡淡道：

“歸根到底，也只是幻術一般的把戲。”

“幻術嗎？哈哈哈哈！”

天欲陡然大笑起來。

“倘若李隱侯你以為這僅僅只是幻術，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老夫的【他化自在魔念大法】，乃是眾生魔念顯化，修煉到極致，可以窺探到命運的一絲痕跡。方才那段人生，雖然你可以將它當成是假的，但那也是基于你在當初做出另一個選擇之后，會演變出來的另一條人生道路，其中每一個關鍵節點的結局發展都真實不虛！

“……不然的話，你仔細回想一下呢？自然就知道老夫說得是真是假了。”

李延明剛想反駁，但大腦卻很誠實，方才那在“幻境”中所經歷的一切，就如同鏡中的自己一般，纖毫畢現地浮現在了眼前。

——在月色下所做出的決定，和許卓音每一次的相會，一家團聚享受天倫之樂時的隱憂，雨夜時驚聞的心情，在陛下面前跪下時的痛苦與殘酷……

種種件件，都已化作了清晰如實的記憶，并沉淀為內心的情感，就像是真的經歷了那十幾年的另一段人生一樣，李延明不禁恍然！

“李延明，你人生中最遺憾的事情，就是當初丟下你的愛人在江南逝去。盡管一開始，這份愛也許不算多么強烈，但在此后十幾年的時間里，它卻漸漸蔓延為痛徹入骨的思念。”

天欲魔尊的聲音忽然變得滄桑平淡，卻字字鞭辟入里，被沉默不語的李延明盡數聽聞了進去。

“盡管在日后，你找到了自己的女兒。但囿于‘隱侯’的身份，你不敢，也不能與她相認。因為所謂‘隱侯’，就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不可有自己的偏向，不能有自己的感情。

“每一次想到你的女兒時，你的心中除卻對妻子的思念以外，還有自己無法盡到絲毫責任的愧疚，與痛苦……長此以往，你的心底早已積壓下了諸多怨念。

“——老夫給你映照出來的人生，正是你心底怨念的顯化，不是么？”

天欲魔尊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低語，但李延明依然在做出抵抗：

“……你，是想要用一段幻境，就讓我背叛陛下么？這是休想！”

“呵呵……”

天欲魔尊再次輕笑起來。

“……事到如今，你還是認為那僅僅只是幻術么？如果這個愚蠢的認知能讓你安心騙過自己，倒也罷了。但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剛才老夫所映照出的你的另一段人生，其中所有細節和故事，都是以你現實中的認識為基礎的。

“——不然，為什么許卓音都已經嫁作人婦，生養女兒，還顯得那么天真爛漫？為什么你會搜集關于先代隱侯下場的情報？為什么你所看到的皇帝陛下……會是那么的冷漠無情！？

“……這一切恰恰都是你的內心的映照！你所看到的許卓音，都是你當初初遇她時的模樣，所以哪怕過了十幾年還是一般單純無二；你搜集到的情報也是來自于你現實中的認知，如果不是你現實中真的做過這些事，你又怎知他們的下場如何？還有皇帝陛下……倘若在你的心中，他并非這般陰冷無情，你又為何在剛才沒有感覺出絲毫破綻！？

“一切魔相，無非本相！！！”

天欲魔尊舌綻春雷，在李延明心中炸響。

一瞬間，便炸得他汗流浹背！

“轟！！”

宛如雷聲滾滾，響徹天際。

但一瞬間的耳鳴過后，李延明卻瞬間反應過來，這并非自己耳邊的擬聲詞，而是整個順天廣場外的動靜。

“那是……”

他抬起頭，卻看見了原本昏暗不見天日的黑幕之上，陡然間浮現出了一把巨劍的虛影！！

“這是……”

李延明震撼得訥訥無言。

一旁的天欲魔尊，狠狠地咂了咂嘴。

“嘖……”

他的臉色一瞬間的扭曲后，又回歸原樣。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延明，天欲魔尊再次露出妖異微笑：

“看來還要再過些時日才能接引你入魔道了……不過我相信，那個日子很快就會再到來。”

說著，天欲魔尊的身體騰空而起，越飛越高，直到與高樓上的巨大黑色人形融為一體，滾滾聲浪同時嘯出：

“丹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