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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同袍相戈人作祭(月票加更)

夏育勒緊韁繩,環(huán)首刀柄磕在鞍韉上,發(fā)出清越的響。

這是段颎送他的刀,刀背鑄著“破虜”二字。

隨著副將的話音落地,他正想下令戒備。

左側土丘上忽有滾木雷石崩塌般砸下,十幾名青衫客從樹影里竄出。

眨眼間,前排三騎已被短弩掀翻,戰(zhàn)馬慘嘶聲里,弩箭正沒入親衛(wèi)咽喉。

破甲錐?尋常刺客斷不會有這等利器。

他看向那些刺客衣擺處在顛簸中閃過的紋路,瞳孔驟縮。

“弘農(nóng)楊氏?”

當今天下,誰人不識弘農(nóng)楊氏?

其門下的食客,便會繡有如此紋路,而如此招搖,顯然沒打算留下活口。

是張奐派來的嗎?

這些年段颎與張奐明爭暗斗的激烈,張奐本就是弘農(nóng)人氏,得弘農(nóng)楊氏相助也理所當然。

卻不想……他們竟敢對得勝歸朝的邊將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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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客(政治型):比如幕僚,或者太學生投靠權貴,通過察舉制進入官僚體系,兼具門客與官僚雙重身份。

食客(經(jīng)濟型):有類似于佃農(nóng)的,從事農(nóng)耕,也有樂師、畫工、刺客等,以專業(yè)技能換取衣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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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育反手抽出腰間環(huán)首刀,正要指揮騎兵結陣。

右側蘆葦蕩里突然傳來胡笳聲,蒼涼的調子混著風聲,像是催命般撲來。

夏育猛然轉頭,只見十余道披著羊皮氅的“胡人”踏碎葦葉,狼頭旗卷著沙礫揚起。

“結圓陣!”

他用環(huán)首刀劃出半弧,親衛(wèi)們久經(jīng)沙場,立刻撥轉馬頭,背靠背圍成鐵桶,弓弦繃緊的聲響此起彼伏。

“放箭!”

夏育大喝,親衛(wèi)們張弓搭箭,箭矢破空聲混著短弩的輕響。

尹端見箭矢飛來,就地一滾,躲開致命一擊,反手甩出袖中短刃,正中一名親衛(wèi)咽喉。

朱儁劈開兩支弩箭,刀風帶起的勁氣削斷箭桿,木屑濺在臉上生疼。

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盯著夏育。

他知道,只要交上投名狀,他和尹端就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了。

……

幾波交鋒過后,夏育麾下僅剩七騎。

而在混亂之中,有兩名夏育的親衛(wèi)已經(jīng)摸到外圍,即將趁亂闖出。

朱儁正要阻攔,卻見張濟抬手示意放行。

這個細微動作讓夏育心頭一沉……

不出所料,待求援的兩騎身影遠去后,這兩支伏兵瞬間變了副模樣。

只見左側青衫客列成雁翎陣,右側“胡人”卻擺出錐行陣,夏育心中忽生警兆。

再看那狼頭旗主的握刀手勢,分明是邊軍的斬馬刀路數(shù)。

“祁連雪誓!”

夏育突然暴吼,刀背重重磕在馬鞍上。

胡笳聲驟停,右側舉著狼頭旗的“胡人”猛地抬頭,羊皮氅滑落半幅,露出尹端蒼白的面容。

夏育怒目圓睜,死死盯著那“胡人”,補出了后半句:

“玉門風雷!”

祁連山的雪,玉門關的風,這是當年邊軍收殮袍澤時的口令。

此刻卻似化作冰錐,刺得尹端握刀的手驟然收緊。

張濟見狀搖了搖頭,抬手揮刀:

“既已識破,便不必裝了!”

青衫客們褪去外袍,底下皆是玄色勁裝。

正午的太陽曬得甲胄發(fā)燙,夏育望著眼前熟悉的兩張面孔,喉頭滾過一聲悲笑。

在段颎未曾與張奐反目之前,夏育和田晏就已經(jīng)跟隨段颎了。

又怎么會不認識作為張奐心腹的尹端,以及曾經(jīng)是張奐親衛(wèi),更是張奐族侄的張濟。

他還記得當年在湟中,尹端曾教他羌語,曾在雪夜分他半塊烤羊腿……

而那張濟還因他說錯羌語而笑嗆了酒。

段颎與張奐的爭斗,終究從朝堂搬到了荒野,而這一次的祭品就是他……

夏育的笑聲混著血沫噴在刀身上:

“尹正則!”

他盯著尹端握刀的手,“汝教某羌語時,可曾想過今日?”

一時間尹端與張濟都未開口,反倒是朱儁走到近前。

“夏太守,莫怪吾等。”

他手中橫刀緩緩抬起,刀身映出夏育斑駁的面容,“終歸走的不是一條路……”

夏育牙縫里迸出冷笑,猛地轉頭望向張濟:

“吾與胡人拼命之時,爾等在何處?”

“只會做此等蠅營狗茍之事?”

他的目光掃過幾張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尹端身上。

“某頭顱就在這擺著,若取,來便是!”

尹端別過臉去,手掌握緊又松開。

夏育曾在他被羌人圍困時,率五百騎兵冒死馳援。

雖然后來各為其主,可是曾經(jīng)的情誼卻做不得假。

如今他卻要披著胡人的裝束,來截殺夏育。

他對段颎有怨,但對夏育……

朱儁輕按尹端肩膀,俯身低語:

“先生,吾等與段颎一黨,只能活一個……”

朱儁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尹端心上。

而張濟見尹端面露異色,立刻揮刀大喝:

“廢話少說,動手!”

兩側人馬同時逼近,夏育怒吼,環(huán)首刀劈出,連斬三人。

張濟見他來勢洶洶,不敢硬接,連連后退。

卻見朱儁從旁殺出,直取面門,逼得他不得不回刀格擋。

突然,他感到左臂一陣劇痛,一支弩箭擦過他的護臂,在皮膚上劃出深長的傷口。

鮮血順著刀柄滴落,在黃土上燙出暗紅的痕。

張濟見狀一聲大吼:

“夏育,莫再抵抗,且為汝留具全尸。”

夏育沒有搭理,轉身望著尹端眼中復雜的神色,忽然慘笑:

“正則……吾等都曾在湟水河畔立誓,要保大漢邊疆安寧,如今這種局面……”

“罷了,最后一事相求……容某戰(zhàn)死可好?”

尹端的刀尖晃了晃,喉間泛起苦意。

他記得,當然記得,那時他們都以為邊疆才是戰(zhàn)場……

“對不住了……”

他垂首看向夏育,聲音卻被風卷散。

隨即咬緊牙關揮了揮手。

朱儁瞬時提速,猛地揮刀,夏育舉刀相迎,兩刀相交,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戰(zhàn)至酣處,夏育忽然瞥見張濟從側面包抄過來,手中短刀直取他的腰腹。

他心中暗叫不好,正要閃避,卻見尹端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橫刀猛地斬向他的脖頸。

夏育看見刀光襲來的瞬間,手中的刀“當啷”落地。

一聲輕咳中伴著笑意,這笑里有悲涼,有釋然,卻無恨意。

想最后再說些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喉間的咯咯聲。

鮮血噴出的剎那,尹端手中兵刃也隨之落地。

夏育看著天邊白云被染成紅色,恍惚又回到湟中的雪夜……

篝火旁分食的烤羊肉香,現(xiàn)在再聞起來卻混著血腥。

尹正則是落淚了嗎?他看不清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

或許這個疑問,是永遠得不到回答了……

尹端跪在石徑上,輕輕合上了夏育圓睜的雙眼,撿起那把刻著“破虜”的環(huán)首刀。

朱儁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都沒說話,只是望著東南方……

那里,該有烽火燃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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