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誰來擔這濁世名
- 關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
- 歸閑人
- 2362字
- 2025-05-10 00:33:39
霧靄漸散,午陽破云,染得鴻池陂水泛著猩紅。
張濟蹲身良久,忽啐一口血水,起身走到尹端身旁。
“別看了,從今日起,吾等便是同路人了。”
言罷轉身揮袖,士卒已按令收拾戰場。
“按計劃,'胡人'不能留全尸,動作都利索點,箭鏃嵌在馬尸上。”
他踢了踢地上的羊皮氅,“弘農楊氏的痕跡做得粗陋些……”
話鋒一轉,眼尾微挑,“但,袁氏來過的痕跡,務必拓得清晰。”
朱儁正俯身清理兵器,行至夏育尸身旁時,望著那身甲胄不由一頓,最終還是作了個揖。
畢竟夏育于國有功……
投名狀已經到手,往后的路,總要踩著舊人走。
日影西斜,血跡漸漸被塵土掩蓋,胡笳聲不知散到何處去……
狼頭旗的殘片掛在枝頭,在風中輕輕搖晃,如同未竟的嘆息。
十余騎各自披著青衫或羊皮氅,馬蹄踏碎殘陽,漸漸縮成幾個黑點。
唯余夏育的“破虜刀”斜插在灘涂,刀柄浸著血水,垂落在沙礫間。
……
諸事皆按封谞所謀推進。
以先生牽制張奐,借張奐轄制尹端,用尹端束縛朱儁。
終得這一紙投名狀,連張奐舊部張濟等人,都一并拴在他們這架馬車上了。
初定此計時,封谞尚感疑惑,為何大人見了名單,偏要點名讓張濟參與。
待左豐將詳情稟明,封谞回想起當日劉方指住張濟之名時,面上那抹古怪笑意……
大人,真乃神人也。
眼下這節骨眼,夏育之死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在北宮等著封賞夏育的劉宏會亂,家中盼著借夏育之口再啟戰事的段颎會亂。
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弘農楊氏會亂。
本就因結黨之事陷入麻煩的袁氏,經此一遭更是亂上加亂。
至于那“胡人”的罪證,便是要激得段颎這條瘋狗,咬得更兇些。
最好明日便去勸劉宏北伐,如此,殺他的由頭就更充足了。
至于,最終這真兇是誰……
自會有一條老犬替他們擔下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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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封谞離開北宮不久后……
掖庭深巷的積雪猶未消盡,蹇碩的皂靴碾碎冰棱,靴底冰渣碎裂聲在巷中回蕩。
腰間青銅錯金佩飾隨步搖晃,冷光映得三角眼愈發陰鷙。
他行至轉角處,指尖按在劍柄吞口上,先掃過檐角宮燈,見偏殿飛檐下牛尾拂塵穗子在風中輕擺,方敢抬手叩門。
原本的侍衛似乎已經被刻意清退……
“吱呀——”
殿門自啟,蹇碩伏地叩首,脊背繃成硬弓:
“碩拜見先生。”
松煙墨混著炭火氣撲面而來,牛尾拂塵掃過竹簡的窸窣聲在殿內回蕩。
六扇山水屏風后,鴉青襕衫下擺拖過青磚,唯有拂塵穗子在燭影里搖晃。
“起來吧。”
聲如深潭,尾音拖曳間,蹇碩方敢起身,魁梧身軀在殿內投下龐大陰影。
他垂眼瞥見對方鞋面上未褪的泥漬……
先生這是又去見那人了?
“封谞前腳走,汝后腳便到了。”
拂塵忽然停在半空,指向案頭翻開的《墨子》,“橋玄批注的《尚賢》篇,可曾讀過?”
蹇碩三角眼微縮,想起方才與徐奉會面時,聽聞皇甫氏府邸今日發生的事情。
他抿了下干燥的唇,沉聲道:
“先生,吾家大人今日已與橋公相見了。”
屏風后傳來低笑,“論起這小聰明,某的弟子倒是不比那老王八的差。”
“橋玄那身臭脾氣,素與吾等宦者不睦……”
燭花“噼啪”炸開,映得屏風上墨竹影子一陣搖晃。
“汝說這該如何是好?”
蹇碩喉結滾動,腦中閃過徐奉描述的場景,忽然福至心靈:
“橋玄長子早逝,吾家大人與他亡子年歲相仿,又兼志氣相投……”
“錯了。”
拂塵突然重重敲在硯臺上,墨汁飛濺:
“小聰明倒是像,可惜終究看淺了。”
“橋玄能坐三公之位,靠的是眼尖心明……”
“汝那大人背后的‘大義’,還有皇叔,桓帝幼弟的身份,再加皇甫規同門之誼,這才是讓他坦誠相交的由頭。”
話音未落,屏風后身影已起,拂塵劃過屏上墨竹:
“但要讓這老臣徹底倒向劉方,須得下劑猛藥。”
蹇碩三角眼驟然縮成兩道細縫,魁梧身軀前傾如弓:
“先生但請吩咐,刀山火海,碩無二話。”
“可曉得橋玄還有個幼子?”
座上之人忽然轉身,拂塵穗子輕掃墻角檀木匣,“那孩子此刻正在雒陽街頭玩耍,若被賊人劫了去……”
他指尖敲過案頭竹簡,“賊人嘛,手要夠狠。”
竹片上橋玄的批注在火光里卻有幾分刺眼。
蹇碩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座上之人的意圖。
將橋玄幼子之死歸咎于宦者的報復,再借大人之手為橋玄復仇,必能讓這位剛直老臣徹底投靠。
可是……
“此事,又要以先生的名義來做么?”
座上之人搖頭笑道:
“滿朝朱紫皆干凈,誰來擔這濁世名?”
他輕笑一聲,袖中翻出半幅血帛甩在案上。
“汝去做兩件事……”
“第一,要披著袁氏的皮,但是要露出宦者的尾巴。”
“第二……將此物塞進選好的賊人懷中。”
蹇碩接過血帛,借燭火看清上面歪扭的鮮卑文……
這分明是漢人模仿的拙劣筆跡。
“封谞終究還是勝汝一籌,他此刻應該已經把水攪渾了。”
“剩下的,就看汝了。”
蹇碩伏地叩首:
“恕弟子愚鈍……”
座上之人輕輕起身,拂塵掃過蹇碩僵硬的脊背:
“聰明人做事,要懂得借勢……”
“老王八那邊送去張奐,咱這邊就送個橋玄吧。”
“如此一來,再加上皇甫規之死,想必大事無憂。”
他忽然壓低聲音:
“記住,此事需立即辦妥,莫要讓橋玄有喘息之機。”
蹇碩按捺住心頭激蕩:
“碩愿親往。”
“糊涂!”
那人甩了甩袖子,從桌上拿起那卷《墨子》就砸向蹇碩。
“吾真羨慕那老王八……怎么汝就總缺一根筋呢?”
“到近處來……”
等蹇碩回到原處,袖中血帛已被汗漬浸透。
他望著座上之人重新隱入屏風后的剪影……
想起初見時,這位就是這般手持拂塵,掃過他潰爛的脊背,輕描淡寫道:
“想活么?”
從此他便被這雙手撥弄著碾入權謀深處。
……
那時他不過是被人踩進泥里的小宦,是劉方一次次將他從腌臢污水里撈出來。
與封谞不同,他從不在意劉方是否會皺眉……
只要是于劉方有利的事,縱是剜心剮骨也甘之如飴。
就如此刻,他明知,或許橋玄對于劉方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但是為了劉方的勢,他不介意用橋玄幼子的血來做引子。
先生看中的正是他這股子狠毒,才收他入門下……雖易傷手,卻足夠鋒利。
這些年先生從未給過他任何賞賜,卻教給他,如何從人人可欺的小宦,變成宮中人人畏忌的惡犬。
封谞總講分寸……而他,只懂得用最直接的法子。
唯一可惜的是,這師徒名分,終究只能藏在這六扇屏風后,永無見光之日……
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