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3章 誰來擔這濁世名

霧靄漸散,午陽破云,染得鴻池陂水泛著猩紅。

張濟蹲身良久,忽啐一口血水,起身走到尹端身旁。

“別看了,從今日起,吾等便是同路人了。”

言罷轉身揮袖,士卒已按令收拾戰場。

“按計劃,'胡人'不能留全尸,動作都利索點,箭鏃嵌在馬尸上。”

他踢了踢地上的羊皮氅,“弘農楊氏的痕跡做得粗陋些……”

話鋒一轉,眼尾微挑,“但,袁氏來過的痕跡,務必拓得清晰。”

朱儁正俯身清理兵器,行至夏育尸身旁時,望著那身甲胄不由一頓,最終還是作了個揖。

畢竟夏育于國有功……

投名狀已經到手,往后的路,總要踩著舊人走。

日影西斜,血跡漸漸被塵土掩蓋,胡笳聲不知散到何處去……

狼頭旗的殘片掛在枝頭,在風中輕輕搖晃,如同未竟的嘆息。

十余騎各自披著青衫或羊皮氅,馬蹄踏碎殘陽,漸漸縮成幾個黑點。

唯余夏育的“破虜刀”斜插在灘涂,刀柄浸著血水,垂落在沙礫間。

……

諸事皆按封谞所謀推進。

以先生牽制張奐,借張奐轄制尹端,用尹端束縛朱儁。

終得這一紙投名狀,連張奐舊部張濟等人,都一并拴在他們這架馬車上了。

初定此計時,封谞尚感疑惑,為何大人見了名單,偏要點名讓張濟參與。

待左豐將詳情稟明,封谞回想起當日劉方指住張濟之名時,面上那抹古怪笑意……

大人,真乃神人也。

眼下這節骨眼,夏育之死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在北宮等著封賞夏育的劉宏會亂,家中盼著借夏育之口再啟戰事的段颎會亂。

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弘農楊氏會亂。

本就因結黨之事陷入麻煩的袁氏,經此一遭更是亂上加亂。

至于那“胡人”的罪證,便是要激得段颎這條瘋狗,咬得更兇些。

最好明日便去勸劉宏北伐,如此,殺他的由頭就更充足了。

至于,最終這真兇是誰……

自會有一條老犬替他們擔下罪名。

-----------------

時間回到封谞離開北宮不久后……

掖庭深巷的積雪猶未消盡,蹇碩的皂靴碾碎冰棱,靴底冰渣碎裂聲在巷中回蕩。

腰間青銅錯金佩飾隨步搖晃,冷光映得三角眼愈發陰鷙。

他行至轉角處,指尖按在劍柄吞口上,先掃過檐角宮燈,見偏殿飛檐下牛尾拂塵穗子在風中輕擺,方敢抬手叩門。

原本的侍衛似乎已經被刻意清退……

“吱呀——”

殿門自啟,蹇碩伏地叩首,脊背繃成硬弓:

“碩拜見先生。”

松煙墨混著炭火氣撲面而來,牛尾拂塵掃過竹簡的窸窣聲在殿內回蕩。

六扇山水屏風后,鴉青襕衫下擺拖過青磚,唯有拂塵穗子在燭影里搖晃。

“起來吧。”

聲如深潭,尾音拖曳間,蹇碩方敢起身,魁梧身軀在殿內投下龐大陰影。

他垂眼瞥見對方鞋面上未褪的泥漬……

先生這是又去見那人了?

“封谞前腳走,汝后腳便到了。”

拂塵忽然停在半空,指向案頭翻開的《墨子》,“橋玄批注的《尚賢》篇,可曾讀過?”

蹇碩三角眼微縮,想起方才與徐奉會面時,聽聞皇甫氏府邸今日發生的事情。

他抿了下干燥的唇,沉聲道:

“先生,吾家大人今日已與橋公相見了。”

屏風后傳來低笑,“論起這小聰明,某的弟子倒是不比那老王八的差。”

“橋玄那身臭脾氣,素與吾等宦者不睦……”

燭花“噼啪”炸開,映得屏風上墨竹影子一陣搖晃。

“汝說這該如何是好?”

蹇碩喉結滾動,腦中閃過徐奉描述的場景,忽然福至心靈:

“橋玄長子早逝,吾家大人與他亡子年歲相仿,又兼志氣相投……”

“錯了。”

拂塵突然重重敲在硯臺上,墨汁飛濺:

“小聰明倒是像,可惜終究看淺了。”

“橋玄能坐三公之位,靠的是眼尖心明……”

“汝那大人背后的‘大義’,還有皇叔,桓帝幼弟的身份,再加皇甫規同門之誼,這才是讓他坦誠相交的由頭。”

話音未落,屏風后身影已起,拂塵劃過屏上墨竹:

“但要讓這老臣徹底倒向劉方,須得下劑猛藥。”

蹇碩三角眼驟然縮成兩道細縫,魁梧身軀前傾如弓:

“先生但請吩咐,刀山火海,碩無二話。”

“可曉得橋玄還有個幼子?”

座上之人忽然轉身,拂塵穗子輕掃墻角檀木匣,“那孩子此刻正在雒陽街頭玩耍,若被賊人劫了去……”

他指尖敲過案頭竹簡,“賊人嘛,手要夠狠。”

竹片上橋玄的批注在火光里卻有幾分刺眼。

蹇碩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座上之人的意圖。

將橋玄幼子之死歸咎于宦者的報復,再借大人之手為橋玄復仇,必能讓這位剛直老臣徹底投靠。

可是……

“此事,又要以先生的名義來做么?”

座上之人搖頭笑道:

“滿朝朱紫皆干凈,誰來擔這濁世名?”

他輕笑一聲,袖中翻出半幅血帛甩在案上。

“汝去做兩件事……”

“第一,要披著袁氏的皮,但是要露出宦者的尾巴。”

“第二……將此物塞進選好的賊人懷中。”

蹇碩接過血帛,借燭火看清上面歪扭的鮮卑文……

這分明是漢人模仿的拙劣筆跡。

“封谞終究還是勝汝一籌,他此刻應該已經把水攪渾了。”

“剩下的,就看汝了。”

蹇碩伏地叩首:

“恕弟子愚鈍……”

座上之人輕輕起身,拂塵掃過蹇碩僵硬的脊背:

“聰明人做事,要懂得借勢……”

“老王八那邊送去張奐,咱這邊就送個橋玄吧。”

“如此一來,再加上皇甫規之死,想必大事無憂。”

他忽然壓低聲音:

“記住,此事需立即辦妥,莫要讓橋玄有喘息之機。”

蹇碩按捺住心頭激蕩:

“碩愿親往。”

“糊涂!”

那人甩了甩袖子,從桌上拿起那卷《墨子》就砸向蹇碩。

“吾真羨慕那老王八……怎么汝就總缺一根筋呢?”

“到近處來……”

等蹇碩回到原處,袖中血帛已被汗漬浸透。

他望著座上之人重新隱入屏風后的剪影……

想起初見時,這位就是這般手持拂塵,掃過他潰爛的脊背,輕描淡寫道:

“想活么?”

從此他便被這雙手撥弄著碾入權謀深處。

……

那時他不過是被人踩進泥里的小宦,是劉方一次次將他從腌臢污水里撈出來。

與封谞不同,他從不在意劉方是否會皺眉……

只要是于劉方有利的事,縱是剜心剮骨也甘之如飴。

就如此刻,他明知,或許橋玄對于劉方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但是為了劉方的勢,他不介意用橋玄幼子的血來做引子。

先生看中的正是他這股子狠毒,才收他入門下……雖易傷手,卻足夠鋒利。

這些年先生從未給過他任何賞賜,卻教給他,如何從人人可欺的小宦,變成宮中人人畏忌的惡犬。

封谞總講分寸……而他,只懂得用最直接的法子。

唯一可惜的是,這師徒名分,終究只能藏在這六扇屏風后,永無見光之日……

可那又如何?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合作市| 两当县| 永康市| 邹平县| 新丰县| 诸暨市| 曲靖市| 黔南| 遂溪县| 甘肃省| 临泉县| 新化县| 正安县| 班戈县| 岐山县| 浙江省| 东平县| 南平市| 鹤壁市| 海丰县| 亚东县| 区。| 广平县| 洛川县| 峡江县| 晋江市| 嵊州市| 通河县| 巩留县| 佛冈县| 吉首市| 乌兰察布市| 中阳县| 镇原县| 新化县| 保德县| 安宁市| 阜宁县| 河西区| 临猗县| 双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