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戮虎的虎毛突然泛起微光。

它低頭舔少年的手心，把紅薯推回他懷里，又用鼻尖蹭了蹭他頸間的黑紋——黑紋竟淡了一線。

“阿公，”紅衫少年舉起青芝，“它活了。”

眾人望去。

那株瀕死的青芝傘蓋邊緣，泛起極淡的翡翠色，像被水洗過的玻璃。

紅衫少年的龍血在泥土里開出小花，花瓣上的金斑與初代朱雀的尾羽紋路重合。

“它們在撐。”蒼溟說。

山民的草藥堆里，冒出幾株野薄荷。

狼妖阿凜的妖丹碎裂聲中，小狼崽們互相舔毛，傷口開始結痂。

紙鳶少年的黑紋淡了，他突然笑起來，指著天空：“看！紙鳶！”

眾人抬頭。

一只褪色的紙鳶正從山巔飄來，是紙鳶少年前章被光鏈修復的那只。

紙鳶線斷了半截，卻被山民們的麻繩、狼妖的尾毛、紅衫少年的龍鱗碎片接住，連成新的線。

紙鳶上歪歪扭扭寫著“護”字。

“是我們放的！”山巔傳來老婦的喊叫聲，“我們不會扎紙鳶，就把各家的布片縫起來了！”

紙鳶掠過清泉潭，潭底的黑沫突然翻涌，卻被紙鳶上的“護”字金紋壓了回去；

紙鳶飛過狼妖巢穴，小狼崽們搖搖晃晃站起來，對著紙鳶嚎叫——那是妖族的戰歌；

紙鳶飄過龍淵，瀕死的靈竹突然抽出新枝，竹節里的膿水變成了清露。

白戮虎的虎嘯震得云散。

它叼起紙鳶線，撒腿往山頂跑，虎毛上的黑血被風吹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金毛——那是四象之力在復蘇。

“阿公，”銀甲青年把半塊紅薯塞進蒼溟手里，“他們沒輸。”

“我們也沒輸。”

蒼溟咬了口紅薯——紅薯是苦的，卻帶著一絲回甘，像極了西荒那株石縫里的忘憂草。

極北地脈眼的風雪停了。

蒼溟裹緊斗篷，望著眼前的“天地臍帶”——

往日這里是云霧繚繞的靈泉，泉眼噴吐著乳白靈氣，像條直通天際的玉柱。

此刻靈泉干涸成深坑，坑底翻涌著墨色黑潮，黑潮里浮著半透明的碎骨、斷羽、殘甲——那些都是地脈孕育的靈物殘骸。

“阿公，冷。”銀甲青年的指尖掐進掌心。

他的銀鈴“護世”紋已被腐蝕出三個缺口，每走一步，缺口里就滲出黑血，“比西荒的冬天還冷。”

紅衫少年的龍尾拖在雪地上，掃出一道深溝。

他的金鱗徹底褪成死灰，龍角縮進頭皮，連人形都快維持不住：“地脈……在吸我的氣。”

白戮虎的虎毛掉得只剩稀疏的幾撮，露出底下紅腫的皮膚。

它死死咬住蒼溟的衣袖，喉嚨里發出嗚咽：“阿溟，黑潮里有味道……像被剝了皮的妖。”

蒼溟摸出虎魄殘片。

殘片里的初代白虎魂靈只剩個模糊的影子，它的聲音像被水泡過：“下去……地脈根在黑潮底。”

四人踩著碎冰，往地脈眼深坑挪去。

黑潮突然翻涌。

半透明的人影從黑潮里浮起——是山民、妖修、靈植的靈魄，他們的臉被黑血糊住，卻拼命朝著蒼溟伸手：

“守碑人！救救地脈！”

“它們要吃干根！”

“我們的孩子還沒長大……”

“阿公！”銀甲青年突然拽住蒼溟。

他的銀鈴“護世”紋亮起最后一道光，替蒼溟擋住一只抓向他咽喉的鬼手。

鬼手被光灼得冒煙，卻仍不死心地抓撓：“我是前章給你送魚的漁娘！我的孩子還沒喝到甜水……”

蒼溟的眼眶酸得發疼。

他抓住那只鬼手，鬼手的黑血滲進他的皮膚，卻在接觸到“護”字圖騰時，變成了一滴清水。

漁娘的臉終于清晰了些，她笑了：“原來……守碑人真的會伸手。”

話音未落，黑潮突然卷起漩渦，將漁娘的靈魄吸了進去。

漩渦中心，浮出一顆玄色星核，核身刻著“九曜噬根，天道失察”八個古篆，每個字都在滴黑血。

“那是……”紅衫少年的龍尾劇烈擺動，“海眼里九曜碑的星核！”

蒼溟的虎魄殘片突然燙得驚人。

他想起百年前的夢境——初代玄武趴在歸墟口，龜甲上的“鎮”字被黑潮啃得只剩半角。

玄武的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

“九曜是天地間的餓鬼，專吃地脈的根……我用龜甲鎮了它們三千年，可龜甲裂了，餓鬼醒了……”

黑潮里浮出更多身影——是初代四象的殘魂。

初代白虎的鈴鐺碎成渣，初代青龍的龍角斷成兩截，初代朱雀的尾羽焦黑，初代玄武的龜甲裂成蛛網。

他們的魂體正在被黑潮吞噬，卻仍在喊：

“守碑人！用你的血！”

“用萬靈的活數！”

“別讓九曜吃干地脈！”

白戮虎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它掙脫蒼溟的手，跳進黑潮，虎爪拼命扒拉星核：

“放了阿公的阿公！放了我的阿公！”

黑潮立刻纏住它的虎腿，虎毛成把脫落，露出白骨——可它的嚎叫聲更響了，像要把天地喊裂。

“小白！”紅衫少年撲過去，龍尾纏住白虎的腰。

他的龍鱗滲出最后一絲靈血，金血滴在黑潮上，竟腐蝕出個小坑。

銀甲青年也沖過去，銀鈴“護世”紋的缺口里滲出銀血，與龍血、虎血匯在一起，在黑潮上開出一朵三色花。

蒼溟的虎魄殘片突然爆成金粉。

金粉鉆進他的血管，在他掌心凝聚成“護”字金紋。

他想起西荒石縫里的忘憂草、清泉村的紙鳶、龍淵的青芝——那些拼了命活著的“活數”，此刻正在他的血脈里沸騰。

“都退開！”他吼道。

四人跌坐在地。

蒼溟舉起雙手，“護”字金紋從掌心蔓延到雙臂，像兩條金鏈，纏上星核。

星核劇烈震顫，黑血噴在他臉上，灼得皮膚起泡，可他握得更緊了：“初代說過，地脈是天地的根，根不死，萬靈不死！”

“咔嚓——！”

星核表面裂開一道縫。

黑潮突然倒卷，露出星核后方更巨大的黑影——

那是九曜的本體：七顆玄星連成獸形，玄星上的“逆”字金紋被黑血覆蓋，獸爪上還沾著地脈靈魄的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