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時砂溯洄（上）

蘇河的血在青磚縫里蜿蜒成河，倒映著天幕裂縫中漏下的血色月光。師父踏著血雨走來時，我正死死攥著那半塊殘玉——本該冰涼的玉髓此刻滾燙如烙鐵，燙得掌心肌膚滋滋作響。

“好孩子。“師父抬手撫過我眉間火焰紋，青銅晷懸浮在他掌心，晷針逆時針劃破凝固的血珠，“為師教過你，落子無悔。“

晷面突然爆發的金光中，我嗅到熟悉的腐土氣息。視野開始扭曲，藥王谷的斷壁殘垣如同被浸濕的墨畫般暈染開來。最后一刻，我看見阿沅跪在焦土中央，赤色紋路正從她眼角蔓延成火焰圖騰。

再睜眼時，檐角銅鈴正被山風吹得叮當作響。我躺在雜役房的通鋪上，掌心沒有石紋，懷中卻多了塊血色玉佩——這是當年拜師時，師父系在我襁褓上的信物。

“小滿！快醒醒！“同屋的胖七踹了我一腳，“監院說今日有仙師選徒，去遲了要挨鞭子！“

我翻身坐起時撞到低矮的房梁，額角的痛感如此真實。窗外飄來紫藤花香，這味道...分明是蒼梧山春末夏初的氣息。指尖撫過粗布被褥，粗糙的觸感讓記憶翻涌——這是十年前，我尚未被師父收為弟子的那個清晨。

山道上擠滿了求仙的少年，我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十四歲的軀體稚嫩單薄，但丹田處蟄伏著細微的靈力波動，那是昨夜殘存的神力。腰間玉佩突然發燙，我避開人群鉆進竹林，在溪水倒影中看見眉心若隱若現的火焰紋。

“果然帶回來了。“我掬起溪水拍在臉上，冰涼觸感中混雜著血腥味——這具身體里，還殘留著蘇河臨死前注入的那滴血。

祭仙臺上九重紗幔飛揚，我跪在最后排，看著年輕了十歲的師父執劍而立。他道袍上的云紋尚未被血漬浸染，眉目間也沒有后來那種陰鷙之氣。但當我的目光移到他腰間時，呼吸突然停滯——那柄本該在三年后才出現的鮫皮劍鞘，此刻正泛著幽幽藍光。

“林小滿。“監院突然唱名，“上前測靈根。“

我踉蹌著起身，懷中玉佩突然震動。青銅測靈盤亮起的瞬間，我本能地調動體內殘存的神力壓制。盤面水紋剛要泛起青光，就被強行扭轉為最普通的土靈根。

“丙等。“監院失望地揮揮手，“去外門......“

“且慢。“師父突然開口，他指尖凝著道青光點在我眉心，“這孩子，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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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時砂溯洄（中）

拜師茶騰起的熱氣中，我盯著案幾上的青銅晷。此時的晷面還沒有那些猙獰的裂痕，但晷針陰影里蜷縮著團黑霧——那是上次輪回未曾見過的景象。

“你可知為何選你？“師父將玉佩系回我頸間，指尖有意無意擦過火焰紋。

我垂首作惶恐狀，余光瞥見屏風后閃過鵝黃裙角。五歲的阿沅抱著布老虎探頭，粉雕玉琢的臉上干干凈凈，唯有瞳孔深處泛著極淡的赤色。

“弟子愚鈍。“

“因果輪回最忌土靈根。“師父突然掐訣封住門窗，燭火驟滅的瞬間，他瞳孔竟變成豎瞳狀，“但你能改命。“

我后背滲出冷汗，終于看清那團黑霧的真容——是條雙頭蛇的虛影，正盤踞在師父肩頭吞吐信子。這分明是南疆巫族的本命蠱，可蒼梧山乃是玄門正宗！

玉佩突然發出蜂鳴，我佯裝驚嚇打翻茶盞。熱茶潑在青銅晷上，嗤啦騰起青煙。師父猛地拂袖，我卻已看清晷面浮現的卦象——坎上離下，水火未濟。

“帶小師兄去歇息。“師父恢復慈眉善目，喚來道童吩咐道，“明日寅時，帶他去后山觀星臺。“

月色漫過竹窗時，我摸到阿沅的廂房外。守夜嬤嬤鼾聲如雷，小團子蜷在錦繡堆里睡得正香。我并指虛點她眉心，靈力剛探入經脈就被灼傷——她丹田處盤踞著赤色火種，外層裹著師父的封印。

“果然早就種下了。“我縮回焦黑的手指，突然聽見布老虎體內傳來輕微響動。拆開線頭，棉絮里裹著枚青銅鑰匙，柄端刻著禁地石碑上的古篆。

子時的更漏聲未落，我已站在后山結界前。鑰匙插入石碑鎖孔的瞬間，地底傳來鎖鏈斷裂的轟鳴。這次沒有守碑弟子化作干尸，因為整座禁地空無一人——或者說，沒有一個活物。

青銅門后的祭壇中央，懸浮著具水晶棺。當我走近時，棺中女子的面容讓我如墜冰窟——那正是千年前記憶碎片里的雨神，而她頸間佩戴的玉佩，與我懷中殘玉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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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時砂溯洄（下）

水晶棺蓋移開的剎那，整座蒼梧山的地脈都在震顫。女子心口的血洞突然涌出金紅液體，在空中凝成十二枚血釘，正是師父用來封印阿沅的咒具。

“原來如此......“我撫過棺內刻滿咒文的玉枕，那些扭曲的符號與阿沅房中布老虎的刺繡如出一轍。師父根本不是在鎮壓旱魃，而是在用雨神遺軀當陣眼，滋養他女兒體內的火種。

懷中殘玉突然飛向女子眉心，在觸及皮膚的瞬間，我看到了最可怕的真相——無數條血色絲線從棺槨延伸出去，其中最粗的那根通向阿沅廂房。每根絲線都纏繞著生魂，最近的那條末端，赫然系著胖七的魂魄。

“小滿？“胖七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我猛然轉身，卻見他雙眼只剩血洞，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為什么要回來......“

祭壇四角的青銅獸首同時噴出毒霧，我翻身滾進水晶棺，女子冰冷的雙手突然扣住我咽喉。殘玉迸發的青光中，她睜開空洞的眼眶：“你不該...擾動時間的...沙漏......“

窒息感達到頂峰時，我咬牙將殘玉拍進她心口。棺槨轟然炸裂，血雨紛飛中，師父的怒吼自地脈深處傳來：“逆徒！“

整座禁地開始崩塌，我抓著半塊玉玨逃出青銅門。山道上擠滿了夢游般的弟子，他們脖頸后都延伸出血色絲線，像提線木偶般朝禁地匯聚。阿沅赤著腳走在最前方，懷中布老虎的眼珠正在淌血。

“師兄...“她仰起天真的小臉，瞳孔已完全變成赤色，“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我疾退三步結出雨幕，卻見師父踏著血線從天而降。他手中青銅晷正在瘋狂倒轉，我的身體隨之開始透明化——時間修正要開始了。

“你改不了天命。“師父的指甲暴漲三尺，直取我心口，“雨神的神格，早在你出生時就......“

利爪穿透胸膛的瞬間，我捏碎了玉玨。禁地深處傳來驚天動地的龍吟，被封印千年的雨神殘魂沖天而起，整座蒼梧山的云海開始倒灌。

在意識消散前，我最后看見的是阿沅撕開自己的胸腔，將燃燒的火種按進師父眉心。血色天幕下，蘇河的身影在云層中若隱若現，他手中短刀正滴落著藍色的鮫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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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預告**：

時空裂縫徹底撕裂，上古雨神殘魂與旱魃火種融合成混沌之物。林小滿在意識空間遇到蘇河殘影，得知必須回到最初輪回起點——千年前雙神決裂的祭天臺，才能斬斷因果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