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被初升的太陽驅散，艾莉便已悄然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她眼中閃爍著一種久違的、帶著目標感的光芒。

用過簡單的早餐后，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找到了領地總管阿爾杰。

霜牙河邊養殖魚類的計劃，在阿爾杰聽來頗為新奇。

他習慣了管理農田、牲畜和倉庫，對于在水中“圈養”魚獲，起初是抱著謹慎的懷疑態度的。

但這是利奧男爵親口吩咐下來的事情，而且艾莉的態度異常認真，描述起來也頭頭是道。

“背風向陽的河灣，水流不能太急，也不能是死水，需要活水注入，底部最好是泥沙……”

艾莉一邊在阿爾杰簡陋的辦公桌上用手指比劃著，一邊復述著記憶中老漁夫的經驗。

她甚至提出了初步的工具需求：需要結實的木樁、藤條或韌性好的樹枝編織攔網、還有結實的繩索。

阿爾杰雖然不懂養魚，但他懂得執行命令和管理資源。

他很快調整了思路，開始與艾莉商討具體的選址范圍、所需人手的調配，主要是農閑時的農奴和一些手巧的農奴，奴隸、以及材料的獲取途徑。

兩人在總管小屋的炭盆前討論了幾個小時，又沿著河岸走了近乎整個上午，初步的計劃漸漸有了雛形。

…………

當利奧在正午時分踏入餐廳時，發現艾莉已經坐在了桌邊。

她雙頰被寒風吹得微紅，發絲也有些凌亂，但精神頭十足，甚至連對她而言，原本有些礙眼，一直跟在利奧背后的卡婭都給自動無視掉了。

桌上擺著簡單的燉菜和面包，艾莉甚至等不及利奧完全落座，就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興奮開口。

“大人，阿爾杰總管已經安排下去了！”她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

“我們上午沿著霜牙河走了好一段，找到了兩處非常合適的河灣！一處靠近下游，水流平緩，水深也合適；

另一處在靠近村莊的上游一點，那里有個天然的小回水彎，旁邊還有條小溪匯入，活水充足！

阿爾杰總管說，人手和材料這兩天就能準備好，等河冰再化開些，最遲五天后就能開始圍堰！”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繼續道。

“我還跟那幾位衛兵隊長打了招呼，等圍堰做好，就讓他們去捕撈第一批種魚，我知道哪幾種魚最合適，一定能挑好的！”

利奧拿起勺子，看著艾莉難得一見的、帶著工作成就感的雀躍模樣，心中微微一動。

他點了點頭：“嗯，做的不錯。”

午餐在艾莉絮絮叨叨的細節補充中很快結束。

很明顯，她不是敬重貴族禮儀的人。

以她現如今的吃相來看，根本就不像貴族小姐，而像是一個餓了好幾天的村姑。

她匆完的扒拉最后幾口食物，便又站起身來。

“大人，我得再去河邊看看，跟阿爾杰總管再確認下圍網編織的樣式，得足夠結實才行，不然被大魚或者洪水沖垮就前功盡棄了……”

她說著，已經風風火火地準備往外走。

利奧看著她的背影，忽然也起了點興趣。

領地建設按部就班，狼群還在森林當中撒歡捕食，雪鷹在鷹舍休息，老奧托的兩輪曲轅犁還在打造中……

他今天似乎確實難得的“清閑”。

去看看艾莉搗鼓的這養魚池子，權當消遣也無妨。

“等等。”利奧放下餐具，站起身，“我也去看看。”

艾莉有些意外，但立刻應道：“是，大人！”

…………

寒風依舊凜冽，但午后的陽光多少帶來了一絲虛假的暖意。

利奧走在最前，并沒有選擇騎馬，艾莉稍稍落后半步，邊走邊興奮地指著方向。

卡婭像尾巴一樣跟在利奧身后，四處張望，偶爾伸出手試圖去接飄落的零星雪花。

領地總管阿爾杰緊隨其后，手里還捏著一張簡陋的、畫著潦草標記的皮紙。

再后面則是兩名負責護衛的騎士，以及被阿爾杰臨時叫來、負責具體執行的農事管事和一名據說手很巧、擅長編織的老農奴。

隊伍朝著霜牙河上游的方向走去。

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沿途遇到的農奴和自由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躬身行禮，眼神中帶著敬畏和一絲好奇。

領主大人親自帶著總管和管事去河邊，這可是稀罕事。

越靠近霜牙河，空氣中濕潤的寒意就越重。

冰層碎裂的“咔嚓”聲和汩汩的流水聲也越來越清晰。

終于，一片開闊的河灣出現在眼前。

這里的地形正如艾莉描述的那樣：河流在此處拐了一個舒緩的大彎，形成了一片相對平靜的水域。

向陽的南岸坡度平緩，裸露的河灘上堆積著泥沙和鵝卵石。

一條不算寬闊但水流清澈的小溪從不遠處的坡地蜿蜒而下，匯入主河道，帶來了新鮮的活水。

背靠著一片稀疏但足以擋風的針葉林。

“大人，您看，就是這里！”艾莉快走幾步，指著河灣，

“這里背風向陽，水流到這里就緩下來了，河底是泥沙，非常適合做圍堰。

旁邊還有小溪匯入，水質和活水都有保證！”

阿爾杰也上前一步，指著河灘幾個位置：“大人，我和艾莉小姐商量過，初步計劃沿著這片淺水區。

用木樁和粗藤條打下一圈圍欄，把這一片比較平緩的水域圈起來。

深度適中，陽光也能照到底，有利于水草生長，小魚也能有藏身之處。”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在皮紙上比劃著大致范圍。

農事管事和老農奴也湊近了些，仔細查看著河岸的土質和水流情況。

低聲討論著木樁需要打多深、藤條需要怎樣的韌度才能經得起水流的沖擊和可能的魚群沖撞。

利奧沒有說話，只是沿著河岸緩緩踱步。

目光掃過艾莉指點的河灣，又投向匯入的小溪，以及河灣另一側水流稍急的主河道。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河灘上的泥沙，在指間捻了捻，感受著顆粒的粗細和濕度。

冰冷刺骨的河水在他指尖流過。

“水深如何？”利奧站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看向騎士。

一名騎士立刻上前，從背著的工具袋里抽出一根長長的、帶著刻度的木桿。

“大人，我們來測過幾次。

靠近岸邊淺，往里走幾步就深了，最深處大概能沒過一個半人。

冰化開后，水流不急的地方應該可以站穩。”

他說著，走到淺水區邊緣，用力將測深桿插入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層邊緣。

咔嚓一聲，冰層碎裂，桿子順利插了下去。

卡婭好奇地湊到利奧身邊，踮著腳看騎士的動作。

當看到測深桿拔出來時帶起的水花和泥沙，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躲到了利奧的披風后面，只探出半個腦袋。

“圍網要結實，底部要固定牢靠，不能被水沖走，也不能被魚撞破。”

利奧看著農事管事和老奴隸，“藤條不夠，就用城堡內的麻繩加固，木樁要深埋，河底的淤泥也要考慮進去。”

“是，大人！”管事和老奴隸連忙躬身應道。

“還有。”利奧的目光轉向匯入的小溪口。

“那里水流交匯，食物應該比較豐富，可以考慮把圍堰向那個方向延伸一點，但要注意水流的沖擊力。”

艾莉眼睛一亮：“大人說得對，那里確實可能是魚群喜歡聚集覓食的地方，我們之前也注意到了！”

阿爾杰迅速在皮紙上記下要點。

他們在河灣停留了小半個時辰。

艾莉指著河水中偶爾閃現的魚影，低聲告訴利奧哪些是黑脊鯪，哪些是金鱗鯽，它們的習性如何。

農事管事和老奴隸則和騎士一起，用腳步丈量著距離，低聲估算著需要的木樁數量和藤條長度。

“盡快開始。”

利奧最后吩咐道，“等圍堰做好，種魚到位，這里就是黑狼領新的肉倉。”

“遵命，大人！”眾人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