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說的道理
- 同班陰郁少女是我拖稿單主?
- 空色緋想
- 3816字
- 2025-06-06 20:33:38
死寂被撕開了一道裂口。
一瞬間,所有黏稠窒息的壓抑都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激起一陣無聲的漣漪。
全班同學,無論是真心學習的,還是偽裝學習的,無論是心懷同情的,還是幸災樂禍的,此刻都像被按下了同一個開關,動作整齊劃一地,猛然回頭。
數十道目光帶著不同的情感,齊刷刷地聚焦在教室后排那個站起來的身影上。
林墨。
江青松幾乎是彈射性地扭過半個身子,他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比見了鬼還要精彩。
他想大喊“臥槽”兩個字。
倒不是林墨炸了他很意外,反而,江青松覺得林墨是最有可能站出來發聲的人。
沒有之一。
只是......
墨??!你不是一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嗎!你自己怎么突然炸了啊!
而被公開處刑的那個男生,那個已經將頭埋進塵埃里,準備接受一切命運安排的男生,也緩緩地,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
他模糊的淚眼中,那個站立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單薄,但在這一刻,卻仿佛鍍上了一層光。
那道光很微弱,卻足以刺破他心中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他幾乎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重新恢復了一絲微弱的搏動。
希望?
他不敢想,但眼睛卻無法從那個背影上移開。
全場最精彩的表情,當屬何明煒。
他正沉浸在那種將一個“反叛者”踩在腳下,用其尊嚴作為祭品,來鞏固自己絕對權威的無上快感之中。
那感覺,比夏日里痛飲冰水還要舒爽,比冬日里圍爐夜話還要愜意。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用一個威嚴的眼神掃視全場,為今晚的“巡演”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林墨的聲音,就像一記毫無預兆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精神高潮的頂點。
那一瞬間,何明煒的臉上,各種情緒如同打翻了的調色盤,迅速地交替閃現。
先是愕然,仿佛沒聽清那句話,也沒看清是誰在說話。
緊接著是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扶了扶自己的金邊眼鏡,似乎想確認眼前這個膽敢挑戰自己的學生,不是一個幻覺。
當他終于看清了林墨那張平靜的臉時,那份難以置信迅速被一種狂怒所取代。
他感覺自己的權威,自己精心營造的氣場,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用粗暴的方式撕開了一個口子。
這是一種冒犯,一種褻瀆!
然而,在那狂怒的火焰之下,卻有一股更加隱秘、更加讓他興奮的情緒,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迅速蔓延。
是喜悅。
一種獵人終于等到獵物自己跳進陷阱的狂喜。
他媽的,小子!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這副清心寡欲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何明煒在心里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之前在林墨那里吃癟的郁悶,此刻一掃而空。
一個主動服軟、毫無破綻的學生,有什么意思?
毫無征服的快感。
就得是這種刺頭,這種自以為是的“硬骨頭”,把他一點一點地敲碎,那才叫真正的成就感!
那才能真正彰顯自己的手段和威嚴!
“你……”
何明煒開口,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剜著林墨,同時,他那可笑的虛榮心讓他擺出了一個自認為極具壓迫感的姿勢,雙手背在身后,微微挺起那因為久坐而有些凸起的肚子。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再次凝固了,但這一次,凝固的冰層之下,卻是洶涌的暗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林墨的回答。
但是.....他們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林墨的那張臉。
那張清秀的臉,此刻毫無波瀾,毫無懼色,完全沒有普通學生面對老師壓力的緊張。
仿佛只是看著機器人的表演一樣,他的表情,平靜得瘆人。
如同學們仔細觀察著林墨一般,林墨也當然看見了何明煒眼中一閃而過的狂喜。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一站起來,就等于把一個巨大的靶子綁在了自己身上。
動漫社可能會因為他這一刻的“沖動”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本可以忍的。
事實上,他已經在忍了。
從那個女生的錯題本被扔在桌上,到那個男生的MP3被砸碎,再到這本日記被當眾宣讀……他心中的厭惡與憤怒在不斷累積,但理智的弦始終緊繃著。
他不是圣人,沒那么博愛。
一個不認識的同學的尊嚴,與自己和朋友們耗費了無數心血的“理想國”比起來,孰輕孰重,這道選擇題并不難做。
可就在林墨即將說服自己,將那份同情與憤怒徹底壓下去的時候,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個男生流著淚,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的絕望。
他看到了周圍同學或低頭、或漠然、或閃躲的眼神。
他看到了這間教室里,那種令人作嘔的,死氣沉沉的,每個人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的氛圍。
這種氛圍,像一根毒刺,精準地扎進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
梅詩金的話語,仿佛在他眼前浮現。
“看吧,林墨。他們不是被強權壓迫,而是主動選擇了被奴役。因為獨立思考太累,承擔責任太重。在名為‘環境’的溫水里,被慢慢煮死,對他們而言,或許才是最舒服的結局。這就是無可救藥的‘現代病’。”
不!
不是這樣的!
如果今天,我,林墨,也選擇了沉默。
如果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用“顧全大局”來麻痹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繼續去搞我的動漫社,去追求我的“理想”。
那么,我所堅持的一切,我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我所有的思考和掙扎,又算什么呢?
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道德表演。
一場為了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滑稽的.....
道德手淫而已!
我的“理想國”,如果建立在對眼前罪惡的漠視之上,那它從根基上就已經腐爛了!
這不再是救一個同學那么簡單。
這是在救我自己。
是在捍衛我之所以為我的,那最后一點東西。
想到這里,林墨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應聲而斷。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澄澈與決絕。
他迎著何明煒那吃人般的目光,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但聲音卻比剛才更加清晰,更加堅定。
“我說,”
林墨一字一頓,確保每一個字都能清晰地送進何明煒的耳朵里,送進教室里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何主任,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轟!
如果說第一句是試探性的炮擊,那這重復的一句,無異于直接宣布開戰。
江青松倒吸一口涼氣,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直接中門對狙嗎!不愧是你啊!墨,我的英雄!
何明煒氣得笑了起來,是那種怒極反笑的,帶著猙獰意味的笑。
“過分?我哪里過分了?”
他指著那個趴在桌上的男生,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他,晚自習看小說,在日記里公然辱罵師長,我按照校規處理,有錯嗎?還是說,在你看來,學校的規章制度,都是一紙空文?”
好大一頂帽子!
直接將林墨的行為,定性為“公然挑戰校規校紀”。
何明煒很得意,他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偷換概念,上綱上線,用大義的名分去壓死個人。
周圍的同學,剛剛升起的一點點騷動,瞬間又被這頂大帽子給壓了下去。是啊,何主任說得沒錯,那個男生確實是違反了規定。
林墨同學這么做,是不是太沖動了?
然而,林墨并沒有被他嚇住。
“何主任,您誤會了。”
林墨的語氣依舊平穩。
“我從沒說過他沒有違反校規。他看小說,寫日記罵人,這確實不對,該批評批評,該處分處分,我想他自己也無話可說?!?
這話一出,連何明煒都愣了一下。
他準備好的一大套說辭,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
就連那個當事的男生,也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林墨。
“但是,”
林墨話鋒一轉,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批評教育,和當眾宣讀他人的私密日記,以此來羞辱其人格,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中學生守則》里寫著,要‘尊重師長’,但同樣也寫著,要‘尊重他人’。老師和學生的人格,在法律和道義上,是平等的?!?
“您沒收他的日記本,這是您的權力。但您沒有任何權力,將他的隱私公之于眾,并以此為樂。這不僅‘過分’,更是越界。這已經不是教育的范疇,而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和精神霸凌。”
林墨字字鏗鏘,邏輯清晰,條理分明。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林墨這番話給鎮住了。
他們從未想過,可以從這個角度去反駁一位年級主任。
在他們的認知里,老師=權威,學生=服從。
老師做什么都是對的,都是“為你好”。
也許,他們也想過從邏輯上,從道德上去反駁某些老師......可當真正直面老師的權威時,根本什么都說不出來。
可眼前這個人.....林墨卻.....
那個被羞辱的男生,此刻已經完全忘記了哭泣。
他怔怔地看著林墨,眼中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彩。
江青松在座位上,激動得差點把大腿給掐紫了。
爽啊!墨,這下直接從師德的方向對他進行打擊了!
何明煒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漲紅變成了豬肝色。
他被噎住了。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那些話術,在林墨這種清晰的邏輯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如果他承認自己是在“教育”,那就等于承認了自己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是“人格侮辱”。
如果他否認,那他剛才的行為又算什么?
“你……你……”
何明煒指著林墨,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感覺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他從未在一個學生面前,如此狼狽過。
“強詞奪理!一派胡言!”
憋了半天,他終于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我是在進行案例教學!是讓所有同學引以為戒!這是教育手段!你懂什么!”
“案例教學?”
林墨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卻極具殺傷力的弧度。
“那請問何主任,您這種把學生的隱私和尊嚴當成反面教材,撕碎了展示給全班同學看的‘案例教學’,是教育部的教學大綱里規定的,還是我們三中校史上獨創的?”
“噗嗤——”
不知是誰,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雖然那笑聲很快就被捂住了,但在這寂靜的對峙中,卻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那一聲笑,就像一根導火索。
何明煒最后的理智,徹底崩斷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猛地一拍講臺,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指著林墨的鼻子咆哮道。
“你叫什么名字!給我站到走廊上去!現在!立刻!馬上!”
他身后的那兩個學生會干事,也嚇得一哆嗦,趕緊拿起筆,準備記錄這“罪大惡行”的一幕。
然而,林墨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狀若癲狂的何明煒,眼神里沒有了憤怒,反而帶上了一絲憐憫。
他搖了搖頭,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氣,輕聲說道。
“何主任,您看,您又開始用權力,來代替道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