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動漫社活動室里，塵埃在斜射入窗的光柱中浮動。

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張和顏料混合的氣息。

畫架上立著一張畫了一半的速寫。

畫架前，站著一位穿著夏季短袖校服，扎著高馬尾的高挑女生。

李清晏盯著畫架上那張分數低得刺眼的畫，眼神黯淡。

她以為的美術生生活，應該是揮灑創意，是自由表達。

可現實呢？

畫室里，十幾個人擠在一起，重復著枯燥的練習。

三十分鐘速寫，三小時素描。

結構，光影，環境色，對比度……一切都被框定在死板的標準里。

為了那個該死的“聯考風”，一遍又一遍。

她想起畫室學姐的抱怨，好不容易考進頂尖美院，卻被老教授評價為“匠氣有余，靈氣全無”。

甚至，入學第一課，就是讓他們忘掉高中學的那一套。

多么諷刺。

李清晏抬起手，纖細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畫面上。

最終，她的手在中途停下，轉而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一股無名火猛地躥升！

她像是要發泄什么，抓起手邊的畫筆，狠狠朝著地板砸去！

“啪嗒！”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

幾乎是同時，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

吱呀——

林墨站在門口，微微皺眉。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他明明沒聽到里面有動靜。

駱老師也沒提過這里還有別人。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地板角落的那支畫筆上。

輝柏嘉綠盒……他認得。

看到那支保養得不錯的畫筆被這樣丟在地上，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畫畫的人，本該珍惜自己的工具才對。

李清晏被開門聲驚動，猛地回過身。

她看到一個陌生的男生身影逆光站在門口，有些發愣。

這個早就沒人來的地方，怎么會突然有人？

緊接著，她看清了林墨的臉。

一個穿著同款校服，頭發有點亂的清秀男生。

“你誰啊？！”

李清晏的聲音帶著警惕。

“隨便闖進來干什么！”

林墨的目光越過李清晏，落在了畫架上那幅速寫上。

那畫面的沖擊力讓他暫時忽略了對方的質問。

構圖很大膽，透視用得極度夸張，色塊對比強烈。

畫面里充斥著一種想要掙脫什么的情緒。

這絕對不是一張為了應付考試的畫。

林墨心里瞬間有了判斷。

本校學生，美術生，而且是極度反感學院派或者聯考體系的那種。

有點意思。

他抬步走了進去，撿起了那支筆放在桌子上，然后站到了畫架前。

李清晏看他無視自己，反而走向自己的畫，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家伙想干嘛？

林墨盯著畫，摸著下巴觀察著。

“真有精神啊。”

他忽然開口，語氣平靜無波。

李清晏：“？”

這人果然有病吧？

闖進來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沒等她發作，林墨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畫上。

“視覺沖擊力很強，情緒的表達非常直接。”

“用這種方式解構空間，想法很大膽。”

李清晏準備噴涌而出的怒火，被這幾句精準的評價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她狐疑地重新打量林墨。

這家伙……居然看懂了？

不是外行人的敷衍夸贊，也不是老師那種公式化的指點。

他好像，真的看懂了她想在畫里表達的那種掙扎和憤怒。

心里的火氣，降下去了很多。

但她依舊板著臉，語氣不善：“你看得懂？”

“有點意思。”

林墨收回目光，終于看向她，嘴角似乎還帶著笑意。

“不過，”

他話鋒一轉。

“這種風格，恐怕很難在現在的考試體系里拿到高分吧。”

李清晏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心頭剛升起的期望被這句話徹底打碎。

果然！

她就知道！

前面說得再好聽，最后還是要回到分數！回到那套該死的標準！

什么狗屁視覺沖擊！什么情緒表達！

在那些人眼里，只要不符合標準，就是垃圾！

剛剛熄滅的火苗，“騰”地一下，以更猛烈的姿態重新燃燒起來！

“你懂什么！”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畫畫就是為了考試嗎？！為了那個分數嗎？！”

“那些條條框框！那些所謂的標準！根本就是在扼殺天才！”

“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懂！藝術是自由的！是……”

她的話語突然頓住。

因為她看到了林墨的表情。

那張臉上，沒有嘲諷，甚至……沒有絲毫的意外。

平靜得過分。

不，不對。

那幅表情，好像理解自己一般。

林墨內心確實沒什么特別的反應。

這些話，太熟悉了。

自己不是才剛說過類似的話么。

上高中前，他研究過藝考這條路。

畫室、集訓、聯考、校考……他都了解過。

素描的結構光影，色彩的色調構圖，速寫的動態比例……一切都被量化，一切皆有標準。

他很早就判斷出，那條路不適合自己。

那種以應試為目的的機械訓練，會徹底扼殺掉他對繪畫本身的熱情。

所以，他選了另一條路。

用“空白”的身份，在網絡世界里證明自己。

雖然，那條路也差點讓他迷失。

而眼前這個女生，顯然正被困在她所痛恨的體系里，卻又無力擺脫。

“所以，”

林墨語氣平淡地開口。

“你砸筆，是因為這張畫，又被老師打了低分？”

李清晏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眼神里充滿了羞憤。

“要你管！”

“確實不關我事。”

林墨聳聳肩。

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在手指上轉了轉。

“不過，這地方，從今天起，歸我用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把鑰匙。

“以后我要在這里畫畫。”

“你要是還想來的話，記得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李清晏看著他手里的鑰匙，又看看他那副理所當然宣布主權的樣子，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

這家伙什么人啊？！

強闖進來！評判她的畫！現在還要鳩占鵲巢？！

“憑什么？！”她提高了音量，憤怒地質問，“這地方我一直……”

“駱老師把這里的鑰匙給我了，”

林墨語氣平靜地解釋。

“她同意我以后用這里進行創作。這地方確實空置很久了，不過現在我需要它。”

“高二（3）班班主任，駱言老師。”

“你應該認識吧？”

李清晏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駱……駱老師？

那個學校里出了名的好脾氣，對學生很關照的駱言老師？

她當然認識。

她能偷偷使用這個廢棄的動漫社，也是因為以前跟已經畢業的上任社長關系好，才留了把備用鑰匙……

現在正主拿著官方許可來了……

她咬著嘴唇，不甘心地瞪著林墨，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林墨看她那副明明氣得要死，卻又不得不憋著的樣子，有點想笑。

這家伙，有點意思。

傲嬌，易怒，但對畫畫似乎有種近乎偏執的堅持。

嗯……

他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蘇曉曉昨天暢想的那個“落榜美術生”……

雖然眼前這位不一定落榜，但這性格，這狀態……

簡直是量身定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