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道歉與沉默

徐薇的道歉微博在凌晨三點悄然發布，配圖是周氏科技法務部發來的律師函：

「我鄭重向顏書瑤女士、周沉毅先生道歉。關于“深夜頻率”節目及兩人關系的不當言論純屬個人臆測，現已全部刪除。從此對此事閉口不談。——徐薇」

顏書瑤滑動到評論區，熱門第一條已經有兩千多點贊：

「反應真快，周總威武！」「顯然是因為害怕被告才道歉的，不是真心實意」「那么顏書瑤到底是不是因為周沉毅離職的？」

她關閉手機，窗外晨光初現。三天了，自從和周沉毅在那間辦公室爭吵后，他們再沒聯系。胃藥和保溫桶還放在她茶幾上，提醒著那場無疾而終的關心。

咖啡機發出沉悶的轟鳴，顏書瑤揉了揉太陽穴。徐薇的道歉并沒有帶來預期中的輕松，反而讓她感到更加疲憊——所有人都認為是周沉毅在背后施壓，沒人相信她能夠獨立面對這場風波。

門鈴突然響起。透過貓眼，她看到父親顏國強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面色陰沉。

“爸？你怎么來了？”顏書瑤拉開門，驚訝地發現父親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色，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信封。

顏國強徑直走進客廳，將文件拍在茶幾上，又從信封里抽出幾張照片甩在桌上：“你和周沉毅怎么回事？”

文件是一份財經報道，標題赫然寫著《周氏科技遭遇惡意收購，CEO周沉毅緋聞纏身》。而照片上，是一個面容憔悴的男人，旁邊標注著：當年被周維民坑害的合作伙伴之一，如今家破人亡。

“媒體亂寫的。”顏書瑤拿起文件，“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顏國強冷笑，手指重重敲在照片上，“朋友會為你發公司聲明？會動用法律手段？書瑤，你知道周家是什么背景嗎？”

顏書瑤皺眉：“他父親是周氏集團創始人，這有什么問題？”

顏國強翻開文件，指向一段小字：“周維民，周沉毅父親，十年前因商業欺詐入獄，后因病保外就醫。你知道當年他坑害了多少人嗎？看看這些照片，這就是他的‘杰作’！”

顏書瑤瞳孔微縮——周沉毅從未提過這件事。

“不僅如此，”顏國強聲音發緊，又從信封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他父親當年坑害的合作伙伴之一，就是你李叔叔的表弟！當年你李叔叔為了幫他表弟，四處奔走，差點破產。而我，為了幫李叔叔，接受了李家的資助，才讓你能順利讀完大學！”

顏書瑤身體一震，手中的文件差點掉落。她從未想過，父親和李家之間還有這樣的淵源。

“這...這能說明什么？”顏書瑤聲音微微發抖，“周沉毅是他自己...”

“商人的本性難移！”顏國強打斷她，“他現在為你做這些，不過是追求階段的手段。等新鮮感過了，你以為他還會尊重你那套理想主義？到時候，我們全家都會被他牽連！”

顏書瑤攥緊拳頭：“我的職業選擇與周沉毅無關。至于他的為人...您沒見過他在福利院的樣子。”

“福利院？”顏國強愣住。

“他匿名資助了七個孩子的手術費用。”顏書瑤直視父親的眼睛，“這樣的人，不值得您至少見一面再下判斷嗎？”

顏國強沉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傷。那個圈子...太復雜。當年我接受李家資助，也是為了這個家。我不想你重蹈覆轍，被卷入這些骯臟的商業斗爭中。”

送走父親后，顏書瑤打開電腦，發現郵箱里躺著一封來自網絡音頻平臺的郵件——她上周試播的節目反響不佳，對方委婉表示“暫不考慮合作”。

這是第七家拒絕她的平臺了。

手機震動，張美玲的名字跳出來：“書瑤，臺里考慮重啟‘深夜頻率’原版，你有興趣回來嗎？時段還是午夜。”

顏書瑤盯著這條消息，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回去意味著什么？向商業化妥協？承認自己離開是錯誤的？可父親的話又在她耳邊回響，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選擇，讓家人陷入困境。

她回復：“需要時間考慮。”

放下手機，顏書瑤走到書架前，手指撫過那些黑膠唱片——周沉毅送的禮物。在最邊上，她抽出一張未拆封的《Nocturnes》，背面貼著一張便簽：“給需要勇氣的夜晚。——IS”

唱片滑入唱機，肖邦的夜曲緩緩流淌。顏書瑤閉上眼睛，想起那個音樂會后，周沉毅在江邊談起母親時眼中的柔軟。那個真實的他，和現在陷入商業斗爭的他，哪一個才是本質？

與此同時，周氏科技會議室，氣氛凝重如鐵。

“隆盛已經持有18%的股份，距離觸發要約收購只差2%。”財務總監匯報道，“如果下周一的股東會他們再獲得3%的支持，我們就會陷入極度被動的局面。”

周沉毅盯著數據報表，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胃部的鈍痛從未停止，但他需要保持清醒。

“聯系上陳董了嗎？”

林妍搖頭：“陳董在國外‘度假’，秘書說暫時無法取得聯系。”

“被李維民收買了。”周沉毅冷笑，“準備B計劃，啟動‘毒丸’預案。同時，聯系媒體，把隆盛惡意收購的相關資料放出去，我要讓輿論先給他們施壓。”

高管們面面相覷。“毒丸”是反收購的極端手段，會大幅稀釋股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周沉毅此刻顯然已顧不上那么多。

“周總，”法務總監猶豫道，“這樣可能會影響公司估值……”

“按我說的做。”周沉毅站起身，會議結束。

回到辦公室，他打開抽屜取出胃藥，發現瓶子已經空了。窗外陰云密布，一場暴雨即將來臨。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角落的手機上——三天沒收到顏書瑤的消息了。

那天爭吵后，他本打算冷靜幾小時再聯系，誰知隆盛突然發動新一輪攻勢，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戰斗。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李媛的最新推文：「有些人注定不屬于彼此，無論多努力。#清醒#」

配圖展示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旁邊擺放著兩塊手表——其中一塊顯然是男士款式。評論區已經沸騰，各種猜測紛紛指向他和李媛的“舊情復燃”。

周沉毅輕揉著眉心。這種小伎倆在平時不值一提，但現在……他點擊進入顏書瑤的微博，發現她最近的一條動態還是三天前的那條澄清聲明。

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林妍的內線電話：“李媛的那些推文，讓公關部處理一下。另外，把隆盛惡意收購的事，想辦法讓更多人知道。”

“已經嘗試聯系李媛刪除推文了，但她拒絕。關于隆盛的事，已經在安排媒體跟進。”林妍稍作停頓，“周總，顏小姐那邊……”

“先處理公司的危機。”周沉毅掛斷電話，卻忍不住打開了“深夜頻率”的往期節目。顏書瑤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回蕩：

“……今晚的主題是‘不完美的勇氣’。我們總想在人前展示最好的一面，卻忘記了承認脆弱也是一種力量……”

而此刻，周沉毅的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顏書瑤節目直播的頁面。他暫停了手頭的工作，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的胃藥瓶，眼神專注地盯著屏幕。當顏書瑤的聲音響起時，他的眉頭微微舒展，仿佛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慰藉。

“……我們常常誤以為愛是完美的共鳴，卻忘了差異本身也是吸引。就像電波需要不同的頻率才能傳播，或許真正的理解，始于接納彼此的不完美……”

周沉毅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和顏書瑤在福利院的那次相遇，她曾對他說過：“就像夜曲中的不和諧音，反而讓旋律更加動人。”當時他并未完全理解，此刻卻突然領悟。

他打開郵箱，開始撰寫一封長信，但最終還是全部刪除了。他只發送了一條簡短的信息：“胃藥用完了，能否再給我一些？”

發送后，他盯著屏幕等了十分鐘，沒有回復。

窗外，雨開始下了。

顏書瑤站在電臺大樓門口，雨水沿著屋檐滴落。她本不應出現在這里——離職兩周后回來取遺忘的物品，卻意外遭遇了這樣的暴雨。

“書瑤姐！”一個實習生跑過來，“您的箱子在前臺，張總監說如果您來了，請去她辦公室一趟。”

張美玲的辦公室門敞開著，里面不止一人——徐薇坐在沙發上，看到顏書瑤時明顯身體一僵。

“書瑤，你來得正好。”張美玲的笑容熱情得有些勉強，“徐薇已經調去早間節目了，‘深夜頻率’還是你的，時段、內容都不會變。”

顏書瑤看向徐薇，后者低頭玩弄指甲，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紅痕——像是被用力抓握過的痕跡。

“發生了什么事？”顏書瑤直接問道。

張美玲和徐薇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徐薇不情愿地開口：“有人……提供了我篡改收聽數據的證據。”

“是周沉毅。”顏書瑤陳述道。

“不止是他。”徐薇突然抬頭，眼中帶著怨恨，“還有李媛。她和周沉毅根本不是戀愛關系，一切都是她父親策劃的，目的是逼周沉毅接受收購。她利用我散布謠言，現在卻把所有責任推給我！”

顏書瑤消化著這個信息：“所以道歉微博……”

“周氏科技和李媛兩邊同時施壓。”徐薇苦笑，“我只是他們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張美玲趕緊打圓場：“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書瑤，臺里真的很需要你回來，條件我們可以再談。”

顏書瑤望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突然明白了周沉毅那句“商業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的深層含義。在這個世界里，真相不過是各方利益博弈后的暫時平衡。而父親的話，還有那些照片，又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最終說道。

抱著紙箱走出電臺大樓，雨幕中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林妍疲憊的臉龐。

“顏小姐，能談談嗎？”

咖啡館里，林妍推過一個文件夾：“周總不知道我來這里。這是李媛和她父親的全部計劃，包括利用徐薇抹黑您的部分。”

顏書瑤翻看文件，里面是郵件截圖、銀行轉賬記錄和通話記錄，證據確鑿。

“他……怎么樣？”顏書瑤輕聲問。

“三天沒睡了，胃出血復發也不去醫院。”林妍嘆氣，“隆盛下周就要發起要約收購，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過，周總已經啟動了‘毒丸’預案，還讓媒體曝光了隆盛惡意收購的事，現在輿論壓力很大。”

“我能做什么？”

林妍猶豫了一下：“周總不需要商業建議，他需要……記得為什么而戰。”

雨點敲打著玻璃窗，顏書瑤想起那個在福利院被孩子們圍繞的周沉毅，那個會為一段古典樂落淚的周沉毅。那個真實的他，正在被商業戰爭一點點吞噬。而父親的話，還有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又讓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他還聽我的節目嗎？”

林妍眼睛一亮：“每天都聽。特別是昨晚那期‘不完美的勇氣’，他重復播放了三遍。”

顏書瑤握緊咖啡杯，做了一個決定。她不能讓周沉毅獨自面對這一切，也不能讓父親因為自己的選擇而陷入困境。她要找到一個平衡點，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接受的解決方案。

當晚直播，顏書瑤坐在網絡電臺的臨時錄音間，面前的話筒略顯簡陋，但足夠了。

“晚上好，這里是臨時復播的‘深夜頻率’，我是顏書瑤。”她深吸一口氣，“今晚沒有主題，只想講一個故事……最近商業圈里有個熱門話題，某企業遭遇惡意收購，收購方手段卑劣，不顧市場規則，只為一己私利。這樣的行為，不僅損害了被收購企業的利益，也破壞了整個商業環境的公平與穩定。而在生活中，我們也常常會面臨各種選擇，有時候，這些選擇會讓我們陷入兩難的境地。是堅持自己的原則，還是為了家人和朋友做出妥協……”

她巧妙地將隆盛惡意收購的案例融入故事中，又隱晦地提到了自己和父親、周沉毅之間的矛盾，引發了聽眾的熱烈討論。彈幕如雪花般飛過，大家紛紛譴責這種不正當的商業行為，也有人分享了自己在生活中面臨兩難選擇的經歷。

“……我們常常誤以為愛是完美的共鳴，卻忘了差異本身也是吸引。就像電波需要不同的頻率才能傳播，或許真正的理解，始于接納彼此的不完美。而在面對生活的困境時，我們也需要勇氣去接納那些不完美，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平衡點……”

節目結束后，制作人興奮地告訴她收聽量破了平臺紀錄。顏書瑤只是笑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有您的快遞。”前臺遞過一個信封。

里面是一把鑰匙和地址——周沉毅的公寓。

雨還在下，但顏書瑤已經不在乎了。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地址。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格外清晰。公寓里一片黑暗，只有書房透出微光。顏書瑤輕輕推開門，看見周沉毅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一封寫到一半的郵件：

“書瑤，關于我們的爭執……”

他的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緊鎖著，手邊是空了的胃藥瓶和半杯冷咖啡。

顏書瑤輕輕拿起旁邊的毯子，蓋在他肩上。這時，周沉毅突然驚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

“我來還鑰匙。”顏書瑤輕聲說，“還有……我聽到了你的回答。”

周沉毅的目光落在電腦上那封未完成的郵件，又回到她臉上：“什么回答？”

“你重復播放了三遍的那期節目。”顏書瑤微笑，“特別是那句‘就像夜曲中的不和諧音，反而讓旋律更加動人’，還有你在節目里聽到的那些關于惡意收購和兩難選擇的討論，那就是你的回答。”

窗外的雨聲漸小，周沉毅慢慢站起身，將她拉入懷中。沒有解釋，沒有承諾，只有兩顆終于找到共同頻率的心跳。他們都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會有更多的挑戰和困難，但只要彼此理解，相互支持，就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