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醫院的12樓走廊，靜謐得能清晰聽見點滴的滴答聲。顏書瑤的發梢還掛著晶瑩的水珠，濕漉漉的白球鞋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跡。她停在VIP病房門前，正欲抬手敲門，卻聽到周沉毅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李維民這是趁火打劫！僅憑5%的股份就想換取董事會席位？”

“周總，醫生建議您需要靜養……”林妍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靜養？等隆盛把周氏集團拆解得七零八落后再去靜養嗎？”一陣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告訴財務部，立即凍結所有非必要的支出。市場部那幫人如果再敢提收購……”

劇烈且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顏書瑤再也無法忍受，輕輕敲了敲門。

門緩緩打開，林妍驚訝地看著全身濕透的顏書瑤：“顏小姐！您怎么……”

病床上的周沉毅猛地抬起頭，左手還按在胃部，右手迅速合上筆記本電腦。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初。

“誰通知你的？”他的聲音沙啞。

“是您的醫生。”顏書瑤走進病房，雨水從她的外套下擺滴落在地板上，“他說您胃出血……”

“小問題。”周沉毅皺眉看向林妍，“把毛巾拿來。”

林妍迅速走進衛生間，周沉毅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顏書瑤身上：“你淋雨了。”

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事實的陳述。顏書瑤突然感到一陣鼻酸——即便自己躺在病床上，這個男人首先注意到的卻是她淋了雨。

“我沒事。”她走到床邊，看到床頭柜上堆滿了文件和藥片，“醫生不是說需要靜養嗎？”

周沉毅合上文件夾：“我這就處理完。”

林妍拿著毛巾回來，遞給顏書瑤：“顏小姐，您先擦擦。我去給您倒杯熱水。”

等林妍離開，病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窗外雨點拍打著玻璃。

“網上的事，我已經讓法務部處理了。”周沉毅突然開口，“李媛的微博和徐薇的言論都構成誹謗。”

顏書瑤的動作突然停止，她擦拭頭發的手停在半空：“你還在關注這些嗎？”

“當然。”他伸手去拿手機，輸液管隨之輕輕搖晃，“林妍已經搜集了證據，明天就會發出律師函……”

“別動。”顏書瑤按住他的手，感覺到那觸感冰涼，“先照顧好你的胃。”

周沉毅的手在她掌心微動，卻沒有抽回：“你的網絡聲譽同樣重要。”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想。”顏書瑤松開手，拿起床頭的水杯遞給他，“老聽眾知道真相就足夠了。”

周沉毅接過水杯，卻未飲一口：“我在乎。”

這三個字，輕描淡寫卻堅定無比。顏書瑤的心臟仿佛被輕輕捏了一下。

“公司的情況怎么樣？”她試圖轉移話題。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周沉毅的指節在杯子上緊繃，“李維民想利用女兒制造輿論壓力，逼迫我接受他們的收購條件。”

“所以李媛突然發那些微博……”

“一環扣一環的陰謀。”他冷笑，“先是制造緋聞來打擊我的公眾形象，接著散布公司經營不善的謠言，最后以低價收購。”

林妍端著熱水回來：“顏小姐，您的衣服都濕透了，需要我……”

“我該離開了。”顏書瑤接過水杯，意識到自己的狀態狼狽，“你好好休息。”

周沉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轉向林妍，“把車鑰匙給她。”

“不用，我可以打車……”

“外面還在下雨。”周沉毅的語氣不容置疑，“林妍會安排司機送你。”

顏書瑤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堅定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那你……記得按時服藥。”

走出病房，林妍低聲說：“周總已經兩天沒合眼了，醫生說如果繼續這樣，就得做胃鏡檢查。”

“為什么不告訴董事會？”

“現在公司人心不穩，如果知道CEO住院……”林妍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確。

電梯門開啟前，顏書瑤最后問道：“李媛那邊……”

“周總已經明確拒絕了她的‘合作提議’。”林妍嘴角微微上揚，“雖然我覺得，他更關心的是您看到那些微博時的感受。”

第二天清晨，顏書瑤站在周氏科技大廈的前臺，手中提著一個保溫桶。

“抱歉，沒有預約不能見周總。”前臺小姐禮貌而冷淡地回應。

“請轉告林妍助理，顏書瑤來了。”

五分鐘后，林妍匆忙趕來：“顏小姐！周總正在開視頻會議……”

“我只是來送點東西。”顏書瑤遞過保溫桶，“山藥排骨粥，養胃的。別說是我送的。”

林妍接過保溫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等等，您的黑眼圈……昨晚沒睡好？”

顏書瑤下意識摸了摸眼角：“有點失眠。”

“是因為網上的言論？”林妍嘆了口氣，“周總已經讓公關部起草聲明了。”

“什么聲明？”

“澄清您離職的真實原因，以及……”林妍猶豫了一下，“否認與李媛的任何關系。”

顏書瑤搖頭：“別發。這種聲明只會火上澆油。”

“但那些謠言……”

“我自己處理。”顏書瑤笑了笑，“告訴他……粥要趁熱喝。”

她轉身要走，林妍突然叫住她：“顏小姐，周總在28樓會議室。您真的不上去了？”

顏書瑤搖搖頭。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看見林妍拿起內線電話說了些什么。

回到家，顏書瑤打開電腦準備寫新節目策劃，卻發現社交媒體炸開了鍋。周氏科技官方賬號半小時前發布了一條聲明：

“嚴正聲明：近日有關周沉毅先生私生活的不實傳聞已嚴重損害我司聲譽。顏書瑤女士離職電臺純屬個人職業選擇，與周先生無關。所謂‘傍商人’等言論已構成誹謗，我司保留法律追訴權。另，周沉毅先生與李媛女士除商業往來外無任何關系。”

聲明下方附帶了律師函截圖，點名徐薇和李媛需在24小時內刪除不實言論并公開道歉。

顏書瑤的手指瞬間僵住，手機屏幕上的字仿佛化作無數利刃，直直刺入她的心臟。她想起不久前，自己被電臺無情拋棄，那些曾經并肩作戰的同事，在利益面前紛紛倒戈，將她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而如今，周沉毅卻用公司官方賬號，如此強硬地為她撐腰，這份公開的捍衛，讓她心中五味雜陳。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幾次想要滑動屏幕，卻都未能成功。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模糊了視線。她想起那些被惡意詆毀的日子，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翻涌。而此刻，這份聲明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手機響起，是周沉毅的來電。

“看到聲明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昨天好些。

“你不該這樣做的。”顏書瑤握緊手機，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們……”

“知道又如何？”周沉毅打斷她，“我說過，我們之間沒什么需要隱瞞的。”

顏書瑤心跳加速：“但你的公司正在危機中，這樣公開表態……”

“正因如此。”周沉毅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李維民想用這種下作手段逼我就范，我偏要讓他知道，有些底線我不會退。”

電話那頭傳來其他人的說話聲，周沉毅簡短回應了幾句，又對顏書瑤說：“粥很好喝。謝謝。”

“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妍說的。”他似乎輕笑了一聲，“今晚我可能回不了醫院，醫生會殺了我。”

“你該好好休息。”顏書瑤忍不住說。

“等處理完這個收購案。”周沉毅頓了頓，“對了，文藝基金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你隨時可以開始新節目。”

掛斷電話，顏書瑤打開微博，發現聲明已經登上熱搜。評論區兩極分化：

“支持維權！造謠的太過分了”“呵呵，明顯是心虛了才發聲明”“周總霸氣護妻！”“那個主持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吧……”

她關掉頁面，不想再看。電腦旁的相框里，是她和電臺同事的合影，背景是“深夜頻率”三周年慶祝會。短短幾天，一切都變了。

電話再次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顏書瑤小姐？”一個女聲問道，“我是《都市文化》雜志的記者，想就您離職電臺一事做個專訪……”

“抱歉，我不接受采訪。”顏書瑤直接掛斷。

接下來的兩小時，又有三家媒體打來電話。最后她干脆關了機，倒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傍晚時分，門鈴響了。顏書瑤透過貓眼看到林妍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周總讓我送來的。”林妍進門后直接遞過文件袋，“徐薇篡改收聽數據的證據。”

顏書瑤打開文件袋，里面是幾份打印出來的數據和一段視頻截圖。數據顯示，在她離職前一周，“深夜頻率”的收聽率被人為調低了近30%。而視頻清晰地顯示，深夜潛入導播室修改數據的人正是徐薇。

“這……”

“周總說，用不用這些由您決定。”林妍又拿出一個U盤，“這里面是原始監控視頻，足夠證明徐薇的行為構成商業犯罪。”

顏書瑤握緊文件袋：“他哪來的這些？”

“周氏科技是電臺的廣告商之一，有權限調取部分數據。”林妍猶豫了一下，“其實……周總一直在關注您的節目。”

顏書瑤感到耳根發熱：“他現在情況如何？”

“胃痛有所緩解，但仍在開會。”林妍瞥了一眼手表，“隆盛那邊增強了收購力度，導致今天股價波動劇烈。”

林妍離開后，顏書瑤對著那堆證據沉思良久。她可以將這些公之于眾，徹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但這也意味著會摧毀徐薇的職業生涯。盡管徐薇曾對她設下圈套，但以這種方式進行報復……

手機開啟后，屏幕上彈出十幾條未讀信息。其中一條來自張美玲：“書瑤，有空聊聊嗎？關于節目改版的事情，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

顏書瑤輕蔑一笑。現在才想到要跟她談“折中方案”？多半是因為看到了周氏科技的聲明，擔心惹上麻煩。

她正準備回復時，一條新聞推送彈出：周氏科技股價暴跌7%，創下年內新低。

顏書瑤的心驟然一緊。她立刻撥打周沉毅的電話，卻只聽到語音信箱的聲音。

深夜十一點，顏書瑤站在周氏科技大廈樓下。28樓的燈光依舊明亮，她拎著剛熬好的粥和胃藥，向前臺出示了林妍留給她的臨時門禁卡。

電梯直達28層，走廊盡頭的會議室玻璃墻內，周沉毅正對著投影屏幕闡述著什么，十幾個高管圍坐在長桌旁。他依舊穿著早晨的深藍襯衫，領帶已經松開，臉色在冷光下顯得異常疲憊。

顏書瑤站在走廊的陰影處，不愿打擾。這時，會議室的門打開了，林妍走出來接水，一眼便看到了她。

“顏小姐！”林妍小跑過來，“周總還在開會……”

“我知道，我只是……”顏書瑤舉起保溫桶，“這個，還有藥。”

林妍接過東西，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您能來真是太好了。周總已經連續工作18小時了，誰勸都不聽。”

正說著，會議室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爭論聲。透過玻璃，顏書瑤看到周沉毅單手撐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按著胃部，但聲音依舊冷靜有力：“……所以方案就是這樣，明天開市前必須準備好反擊。”

“但是資金缺口……”一位高管質疑道。

“資金問題我來解決。”周沉毅直起身，“現在散會，明早七點繼續。”

高管們陸續離開會議室，有幾個好奇地看了看走廊上的顏書瑤。最后出來的是周沉毅，他看到顏書瑤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怎么來了？”

“送藥。”顏書瑤指了指林妍手中的東西，“醫生不是讓你住院嗎？”

周沉毅揉了揉太陽穴：“有份合同必須今晚處理完。”

他帶她去了辦公室。寬敞的空間里，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燈火，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和空咖啡杯。

“關于股價的事……”顏書瑤剛開口。

“只是暫時的。”周沉毅倒了兩杯溫水，遞給她一杯，“李維民在拋售股票制造恐慌，但周氏的現金流足夠穩健。”

他坐到沙發上，明顯在忍著疼痛。顏書瑤拿出藥遞給他：“先吃藥。”

周沉毅乖乖吞下藥片，突然問道：“徐薇的證據看了？”

“看了。”顏書瑤抿了抿唇，“但我不打算公開。”

“為什么？”周沉毅皺眉，“那能還你清白。”

“用毀掉另一個人的方式？”顏書瑤搖頭，“何況，就算證明徐薇篡改數據，也改變不了電臺想要商業化的事實。”

周沉毅放下水杯：“所以你寧愿背負罵名？”

“我寫了澄清博客，信的人自然信。”顏書瑤直視他的眼睛，“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以牙還牙。”

“商業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周沉毅聲音轉冷，“對手攻擊你，你必須反擊更狠，否則……”

“否則怎樣？”顏書瑤打斷他，“像你現在這樣，胃出血還要硬撐？讓公司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周沉毅的眼神驟然銳利：“你不了解我的處境。”

“我了解！”顏書瑤提高聲音，“你習慣了掌控一切，不容許任何弱點。但看看你現在——”

“至少我在解決問題！”周沉毅猛地站起來，又因疼痛彎下腰，“而不是像你一樣，明明手握證據卻選擇退縮！”

“這不是退縮！”顏書瑤也站了起來，“這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就像我拒絕改版節目一樣！”

“原則？”周沉毅冷笑，“你的原則就是任由別人抹黑，連累關心你的人一起受傷？”

這番話如同利刃般刺入顏書瑤的心房。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認為我應該像你一樣？用更狠毒的手段反擊回去？讓所有人都畏懼我？”

“至少不會被欺負！”

“然后呢？”顏書瑤的聲音顫抖，“變成另一個李維民？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周沉毅的臉色驟然變得冰冷：“你竟敢將我和李維民相提并論？”

辦公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城市燈火依舊輝煌，似乎在嘲笑著這場爭執的微不足道。

顏書瑤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

周沉毅的身體微微一僵，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眼中閃過一絲悔意，但驕傲讓他無法立刻道歉。

顏書瑤看著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拿起包，轉身走向門口，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走到門口時，她停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記得按時服藥，粥……趁熱喝。”

門緩緩關上，周沉毅望著那扇門，眼神中滿是復雜的情緒。突然，他猛地抓起旁邊的玻璃杯，用力砸向墻壁，玻璃杯瞬間碎裂，碎片四濺。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心中滿是懊悔，卻終究沒有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