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的晨光穿透海務司的琉璃花窗，在青石磚上投下道道光柵。黑袍特使們銅鈴輕響，陰鷙的視線鎖著陳書文染塵的袖口——那里，半損的青銅懷表齒輪正發出滯澀的摩擦聲。

“我們如約而至，”葉清歌佇立于陳書文的身旁，“前來說明情況。”

“三次龍涎賜福皆被吞噬……”為首特使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石板，“拒納祖靈意志，港主的確需給個交代。”

陳書文指尖撫過表殼裂紋，掌心向上猛然攤開。懷表機芯“喀啦”裂響，七百二十道齒輪逆向咬合，綻開一隙幽光。

一粒尚留血絲的龍血銅屑懸浮在齒輪中央，血絲狀的能量紋路在晶體內緩緩搏動。

“陳梓桐的魂石，”陳書文嗓音沙啞，“三個月前，我于灰水河谷斬其血肉傀儡，作為陳家的特使你們都應該對這段故事有所了解。”

“你是說，就是它吸收了龍涎的意志？”黑袍特使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枯瘦手指撫過胸前銅鈴。

“無論是繼承順位，還是當今家主的關系，陳梓桐都比我更靠前一些。”陳書文表示自己的猜測。

滿廳死寂。窗邊斜倚的葉清歌真氣叩窗的輕響驟然停頓。

“龍涎儀軌，求的是祖蔭垂青。”特使黑袍下的身軀前傾，陰影吞噬了半張臉，“二弟是死是活，與祖靈何干？我們要的……是你用自己的骨血作祭壇，引渡首任保國公的殘念歸位！”

“那還真夠諷刺的——兄長徒留殘念但骨血已歿，本人空有骨血卻未曾獲得父祖的一眼瞥視。”陳書文搖頭道，“事情似乎僵持在了這里。但你們也可以見證，起碼我的孝心是被父祖認可的，否則那股力量經過我的身體，我早就被反噬了。”

特使們自然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我記得，你們是代表陳氏主家向我們索取家族捐稅的吧。”葉清歌提議道，“的確不應該被卷入此事。要不然，你們就先回去，等秋分時日再回來？”

“……也只能這樣了。”特使們剛剛踏出第一步，便被陳書文叫住。

“獨自上路，不會覺得危險嗎？”

“危險？難道你們想跟我們到陳家禁地？”為首的特使回頭回答道，“抱歉，家主之外的所有家族成員都不被允許這么做。”

“我的意思是說，東溟港可是有不少高手，我可以派幾位跟著你們。”陳書文表態道，“起碼和密教右席那樣的高手戰斗的時候，你們不至于像之前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雖然很恥辱，不過也行。”特使們交流一陣后，表示同意，“只要不收錢就行。”

沐雨楓貼出公告后的一個小時，六位門派的頂級代表便同時坐在了港務司的議事廳里。

霜葉宗的程硯袖口金葉紋翻涌：“特使安危關乎宗門盟約，程某當護周全！”

裹著沙塵的拓跋鋒踏步震動腳下的青磚：“沙海宗的彎刀還沒飲夠鮮血呢。自從上次在濁水河地區出征以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進入過這種酣暢淋漓的戰場了。”

“恐怕看待你們在旁邊護衛，也不會有什么酣暢淋漓的戰場。”陳書文搖了搖頭，卻轉頭看向旁邊，“百里晨光？你怎么也在？”

“陳書文啊陳書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百里晨光微微一笑，“了解中州真正的風土人情，而非地圖上標注的無情的文字，中土會絕對沒有問題。”

然而在窗口邊，天域宗的赤袍信者雖然列席，卻一直看著窗外，不曾發言。

“師傅，你既然不愿爭奪這個護航的位置，為何要來呢？”陳書文詢問道。

“我隱約覺得，我的身世之謎可能會在這次的事件中得到解答。”信者答復道，“但我卻沒有任何立場去爭奪護航的資格。”

“如果想要穩妥，那還是得選我們。”百里晨光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無論陳家祠堂在哪里，我們都能安全送到。”

程硯、拓跋鋒二人沉默了下來，畢竟兩大宗派也并沒有什么這方面的核心競爭力。

“百里先生，我提議按照江湖的規矩。”信者徑直指向窗外的擂場，“如果連我都打不過，怎么去面對那些高手呢？”

“哦？有趣的提議。”百里晨光活動了一下手腳，“我這副身子，已經好久沒有打過架了，希望你能讓我盡興。”

陳書文的目光掃過戰意沸騰的議事廳，指尖叩響青玉案幾：“既如此——“他抬手指向窗外演武場，“二位請移步擂場，正好那里已經很久都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高手對戰了。“

百里晨光抖了抖算袍上不存在的灰塵，將躺椅收回桌肚：“我這老骨頭，不知以后還能打幾次擂臺呢。”

天域宗信者終于從窗邊轉身，做了一個天域高原標準的挑戰姿勢。他的赤袍下擺掠過地板，留下灼燒般的真氣余痕。

“且慢，我把規矩說完。”陳書文抬手攔住正欲躍窗而出的二人，染塵的袖口擦過案沿銅獸首，“三炷香為限，分勝負即可。”

他目光掃過兩人衣袍下的舊傷位置，“分出勝負后請立即收手，明日陳氏主家的特使回程，莫誤正事。”

程硯袖中翻涌的金葉紋驟然平息，拓跋鋒的彎刀也重歸沉寂。議事廳只余懷表齒輪“咔噠“的走時聲，與擂場晨風卷動旗幡的呼嘯遙遙相應。

不到三分鐘后，未等觀眾席開放，赤袍信者和百里晨光二人便列席擂臺兩側。

赤袍信者立于東側，面容如天域雪峰般冷峻肅殺，周身赤袍無風自動，灼熱真氣在地面蒸騰出扭曲的漣漪。

西側的百里晨光卻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手中算盤隨意一拋——那檀木算盤竟在半空舒展拉伸，須臾間化作一張藤蔓編織的躺椅。他身子向后一倒，整個人斜臥其上。

陳書文、沐雨楓和正教主教剛剛在裁判席上坐定，赤袍信者的真氣便向百里晨光的躺椅奔襲而去！